>
汤碗已经见底,荣蓁将它交给了侍人,又接过绢帕替他擦拭唇角。明明他身上掉下的骨肉,他却不肯抱一下,荣蓁道:“我知道你怪我,可这孩儿是你九死一生才留住的,难道你也要迁怒于她吗?”
恩生在一旁抱着孩子,也道:“殿下,小主子的眉眼像荣大人,也像您,小主子每日乖得很,如同在您腹中时那样,您也期盼那么久,真的不看她一眼吗?”
荣蓁将孩子接了过来,不过几日,抱孩子的动作已经十分娴熟,姬恒看在眼中,恩生挥手让侍人都下去,他也退了出去,替两人将门合上。
襁褓里的孩儿睡得正香,嘴唇不自觉的吮吸着,荣蓁轻声道:“总要给孩子取个名字,你是她的父亲,又不顾自己性命生下她,这件事还要你来。”
姬恒定定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开了口,“璇瑰瑶碧,便唤璇儿吧。”
荣蓁低头看着怀中孩儿,“璇儿,从今日起你便有名字了,荣璇。”
荣璇二字,还是让姬恒动容,看着她们母女出神,可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他将脸撇了过去,低垂的眼眸藏住所有心事。
荣蓁看着他,“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爱璇儿,可你却不肯让自己亲近她。”
姬恒侧眸看着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每次看到她,我的心便会疼。不过会好的。”他指着自己胸口,“等这里不觉得痛的时候,我便可以安心做她的父亲了。”
荣蓁听懂了他的话,因为太爱这个孩子,而不想让这个孩子感受到他的悲痛与难过,除了父亲的身份,他还是姬恒,是他自己。
荣蓁轻声道:“我已经让人传信去都城了,陛下会知道你生下璇儿的事。”
姬恒淡声道:“你告诉了皇姐,她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等我养好了身体,便带璇儿回都城。”
荣蓁知道他这不是赌气之言,“有些事是永远也逃避不了的,不论陛下如何处置,我都愿意领受。”
“荣大人愿意领受,可我却不愿。我的存在已经让你不能和慕容霄成婚,我不想再因为璇儿,而让皇姐伤害于你。”
璇儿在荣蓁怀里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因为她们的“争执”而惊醒,
荣蓁道:“我和慕容霄的事,不是因为你。”
姬恒仰头苦笑,道:“真的不是因为我吗?不是因为璇儿?可我若不来,你们已经成婚了,你会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是我打破了这一切。荣蓁,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不想让你恨我。”
眼泪自他的脸颊上留下,荣蓁心头钝痛,伸手替他将眼泪拭去,“你刚生下孩子不久,不要去想这些事,对你身子没有好处。”
晚间,荣蓁将孩子抱给侍人照料,太医说姬恒气血两虚,本就不宜劳累,即便他放下自己的心结,这个孩子养在他身边也会牵动他的情绪。
晚夜寂静,荣蓁没有回房歇息,甚至自从姬恒来到襄阳的那日起,她便没有歇在慕容霄的身旁了,不能给慕容霄婚礼,她有愧疚,待慕容霄亲近如从前,又让姬恒陷入难堪之境。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荣蓁靠在凉亭之中,她告诉慕容霄自己会处理好一切,可每每她看到姬恒的眼神时,她便明白,她终究要食言了。她要如何对一个为她生下孩子的男人狠心,让他伤心绝望之下带着孩子回到都城。可慕容霄又有何错,他一心期盼着与她成婚,在她最落魄之时守在她的身边。荣蓁只恨自己不是寡情之人,这样至少便不会难以选择了。
昏暗中,慕容霄站在长廊里,静静地看着荣蓁,即便看不清她的面容,也能感受到她满心疲惫。
荣蓁曾听姬恒说过稚子多病,可当自己有了孩儿,才知此言不虚。明明璇儿昨日还好好的,不过一晚上功夫,便吐了几次。太医看过,说是伤食所致。她本就早产体弱,这样吐下去如何能受得住,荣蓁一颗心悬着,将孩子抱在怀里,太医开了药方,熬了汤药,可怎么也喂不进去,荣蓁急道:“难道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太医道:“如今也只能用针灸之法了。”
荣蓁心头揪起,“她还那么小……”
但荣蓁也知此事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她看着怀中孩儿,咬牙将孩子交给了太医。
璇儿病了的事,荣蓁本已经吩咐过务必瞒着姬恒,不许任何人透露,可姬恒虽然表面上不肯亲近璇儿,但却从未曾真的忽视过她。只因荣蓁今日没有带璇儿过来,他便推测出璇儿怕是有事。
姬恒不顾恩生阻拦,往外走去,恩生连忙追上去,“殿下……”
只凭着婴儿的啼哭声,姬恒便推门进去,瞧见璇儿被放在榻上,银针扎在她身上,他便失了镇定,大步朝床边走来,荣蓁转过身,瞧见姬恒的那刻,已经顾不得责备任何人,荣蓁伸手拦住了他的身体,姬恒语声慌乱,“璇儿,我们的璇儿怎么了?”
荣蓁也心疼着,可还要安抚着姬恒,她半抱着姬恒,道:“璇儿病了,太医正为她施针,会好的,就快好了。”
璇儿哭声不止,姬恒不忍去看,低头靠在荣蓁的肩膀上,毕竟是他怀胎八月生下的孩儿,姬恒听到这哭声,身体颤抖着,荣蓁拍着他的肩膀。
慕容霄带了襄阳城擅长小儿病症的郎中过来,一进门便瞧见眼前这一幕,他的脚步滞住,荣蓁抬眸看见了他,手顿在那里,可却没有把姬恒推开。
慕容霄半晌才回过神来,同荣蓁道:“这位沈郎中医术精湛,不妨让她替璇儿看看,说不定也有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