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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郎君道:“知道了,下去吧。”
文郎君刚转过头来,便见陆太后手中的茶盏搁了下来,若有所思,他轻唤一声,陆太后怔了一会儿,而后才回过神来,状若无意,询问道:“予听那神医口音来自江南,不知是何方神圣?竟得摄政王亲自相送。”
文郎君原本便是颖悟之人,见微知着,试探道:“那神医的名帖是江南慕容家,或许摄政王此举是给慕容家颜面。不知太后可留意房中那个俊美男子,摄政王像是与他有旧,所以才相送吧。”
这几句话本是闲谈之语,寻常人听了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文郎君却察觉陆太后细微变幻的神色,搁在茶盏上的手指也无端收紧。
等送走这尊大佛,文郎君回了主院,下人正要服侍汤药,文郎君顺手接过,让人都退下,坐在榻前将郑玉扶起,又浅尝一口,这才给郑玉服下,他拿了绢帕擦了擦她的唇瓣。郑玉病中,说话也有气无力,常常都是他自己在说,但他知道郑玉在听,“方才那神医来过,说你的病不是难事,很快便会好的。”
郑玉靠在他怀里,“不用为我……担心。”
文郎君眼眶微红,他仰着头,不让郑玉瞧见,过了一会儿,岔开话头道:“方才陆太后莫名过来,又匆匆走了。”
郑玉连陆嘉都不识得,这话她听不明白,文郎君轻扯唇角,语气里有几分讥讽,“无事献殷勤。好好的贵人不做,觊觎旁人的妻主,真是笑话。”
郑玉明了他话中深意后有些愕然,但想起他与姬恒颇为投缘,这番话倒有几分为姬恒不平,郑玉失笑,“阿蓁不会的……”
文郎君凉凉道:“那慕容公子呢?”
郑玉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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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霓居雅间外,荣蓁靠在廊间,眸色暗淡,许久,门从里面打开,毒医走了出来,对她和慕容霄的好奇心思都已经消散,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人不对,分外克制。
毒医侧头看向她,“我已经给慕容家主换过药了,你可以进去了。”
荣蓁抬起头来,道了声谢,毒医自嘲一笑,“也是我不该戏弄你们。”
若是寻常有情之人被人调侃几句,或许一笑置之,可她们两人的关系,这调侃倒成了难堪,彼此痛苦,让祸首生出自责与不忍来。
荣蓁送他二人回了云霓居之后,毒医话里话外透漏慕容霄受伤一事,任荣蓁如何询问,慕容霄都矢口否认,毒医识趣地离开,给两人留出说话的机会。荣蓁没了法子,伸手将他的衣襟扒下,胸口包扎的细布已经渗出淡淡血色。
荣蓁的手指如遭针刺,她的手一抖,慕容霄忙将衣襟合上,荣蓁的眼神从他胸口移到他面庞,“谁伤了你?”
慕容霄淡淡道:“没有谁,不过是一点小伤。”
荣蓁如何听不出他的遮掩,“慕容霄,胸口的伤连日不愈,还算是小伤吗?以你如今的武功,又有谁可以伤到你致命之处?是遇到了刺客还是别的,你不说,我找人去查。”
转身间,慕容霄扯住了她宽大的衣袖,“没有别人。”
荣蓁忽地明白过来,她有些难以置信,“是你自己?”
慕容霄草草几句将原委道出,淡化了伤势的严重,“金银珠宝,稀奇药草,这些我都提过,但他都不想要,我做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这样做能最快达成目的,一点血而已,也没什么不可。”
荣蓁的声音带了些愤怒,“所以你就把心头血拿来交换?”
慕容霄就那样看着她,“你知道的,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即便是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来。”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荣蓁越是无法原谅,她不能原谅的是自己,“往后我不会再向你求任何事。”荣蓁的眼眶一热,“慕容霄,我还不起。”
即便相隔数步,她也不能放任自己去看他胸前的伤口,替他换药,哪怕是当初对颜佑安那般。她问心有愧。
她敲响了毒医的门,请他为慕容霄疗伤,她一人在廊中静默。再度推门进去,慕容霄已经换了一身衣袍,坐在窗前。
他还在为荣蓁方才那句话而伤怀,他不需要她的偿还,有些事想做便做了。
荣蓁再度抬起眼眸时,定定地看着他,“姬恒有身孕了。”
她和姬恒成婚这么多年,有再多子嗣都无可指摘,可慕容霄的心还是紧了紧,挤出笑来,“恭喜。”
荣蓁苦笑一声,“你看,我们当年分开之后,我从未亏待过自己,我想要的几乎都得到了。所以,别再为了我做这种傻事,不值得。郑玉的病,我会再想办法。”
她推门走了出去,离开云霓居时,天色已经暗了,她抬头看向楼上轩窗,那里隐约能够看见一道身影,深秋萧瑟,荣蓁转身进了马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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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身孕,姬恒总觉困倦,傍晚时歇下的,那时他还问了荣蓁一句,府里人说荣蓁午后回来过一次,换了身衣袍又离开了,荣蓁近来事忙,先前也同他说过,姬恒没有放在心上。
他慢慢睁开眼,才察觉荣蓁坐在榻边,背对着他,落下一片阴影,她身上的外袍还未换下,姬恒从背后拥住她时只觉得有些冷,不知这寒意是从衣袍上浸出还是她整个人,荣蓁慢慢转过头来,“醒了?”
刚刚醒来,姬恒声音里有些慵然,“回来了怎么不唤醒我?”
荣蓁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体贴,“听侍人说你未用晚膳,现下可觉得饿了?”
他靠在荣蓁肩头,外面似乎起了寒风,“本来只想歇歇,谁知睡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