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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回到临华殿,脱下厚重朝服,他轻轻展开衣袖,一只手轻轻迭在前臂上,而那里光洁如玉。
从畏惧到惦念,是陆嘉从未想过之事,可自那日之后,他夜不能眠,辗转反侧,似乎有一团火将他困住。
而回了官邸,秦楚越道:“大人今日可是见了,韩云锦自己不出面,放任她的狗乱咬人,依我看,便是大人平时太过宽容,对付她们这种人,杀一儆百才是唯一之策!”
荣蓁坐在桌前,将茶盏推向她,“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一切自有我。”
秦楚越等的便是她这一句,“大人放心,我定让荀姝后悔她今日之举!”
而这日晚,官邸有人登门求见,下人已被秦楚越交代嘱咐过,莫不可轻易放人进来。而荣蓁却道:“去请吧,我本就是要等她过来。”
白日里还言辞犀利的人,夜晚相见时却换了一副面孔。荀姝刚走进书房,便跪了下来,“求荣大人放我夫郎和孩儿一命,一切罪责自有我一人承担!”
荣蓁淡淡道:“荀大人何出此言,今日我并未出府,你夫郎和孩儿的性命与我何干?”
荀姝膝行几步,“下官今日所为皆是被逼无奈,若有其他选择,断不会与荣大人为敌。”
第160章惦念
荣蓁的声音一如往日平和,“被逼无奈?这么多年你为韩云锦充当马前卒,害了那么多人性命,只一句无奈便可以抵消吗?”
荀姝摇头,恳求道:“一切都是下官咎由自取,被韩云锦威胁利用,祸不及亲眷,只求您能饶他们一命。”
荣蓁重复着她的话,“祸不及亲眷,你荀姝做御史这些年,也见识过不少的事,这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倒还真是天真。可你既然求到我这儿,我自然要给你一个交代的。起来吧,我还没有喜欢听人跪着回话的习惯。”
荀姝却觉惶恐,她战战兢兢起身,坐了下来,荣蓁甚至让下人沏茶进来,送到她手边。
荣蓁端起茶盏,轻饮一口,见她犹自愣神,道:“怎么,你是觉得这茶不合你心意?”
荀姝忙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太过担忧家人,无法静心品茶。”
荣蓁不以为忤,缓缓道:“从前我也如你一般心境,莫说是茶,便是连一口饭都咽不下,那时我才十七岁。”
荀姝静静听着,荣蓁问她一句,“你知道城外乱葬岗吗?”
荀姝如实道:“下官听闻过。”
说起当年事,荣蓁已无悲痛,只剩木然,“京中处决的犯人都会被送到那儿,恶臭、尸山、白骨,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我便是在那里找到了颜世岚和颜家众人的尸身,草草安葬之后,我不敢有一刻耽搁,耗尽大半私产,多方走动,才保住了颜佑安。十几年前的颜案,死了那么多的人,流了那么多的血,何曾有人记得祸不及亲眷?”荣蓁看向她,“荀大人,我是从尸山之中爬出来的,为颜案平反是我毕生所愿,你说,若是有人挡在我的前面,我会不会放过她?放过她所谓的亲眷?”
荣蓁语气寻常,可荀姝却遍生寒意,她是在告诉自己,于此事,她必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人可以阻拦。
荀姝慌乱起身,刚要言语,却听荣蓁道:“天色已晚,你且先回去吧,之后如何行事,想来你心里自有考量。至于你亲眷的性命,荀大人应该不会想从本官这里听到无奈二字。”
荣蓁已是送客之态,荀姝只得离去,而等人走后,荣蓁推开窗,她到底还是慈悲了一次,不愿再多起事端。
之后颜案重审之事异常顺利,韩云锦多次着荀姝出面,可却觉她像变了一般,不再事事听从,即便是威逼利诱,也不为所动。
天上下起蒙蒙细雨,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京中,沿着长街而行,停在一所客栈前,名唤云霓居。马车上先步下一名少女,身姿轻盈,面覆薄纱,而后另一青衣男子步下,两人一道走进客栈。
掌柜得知两人身份,连忙将人请入上房,一路风尘仆仆,等那青衣男子沐浴更衣过后,门外适时传来叩门声。
门从里面打开,荣蓁抬眸望去,看着眼前人,温声道:“是我。”
颜佑安顿时红了眼眶,上前拥住了她,“这么快便知道我回京了吗?”
荣蓁轻抚着他的脊背,“如今京城里,又有何事能瞒得过我呢。更何况,本就是我让人接你回来。”
颜佑安将人抱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是在门边,面色羞赧,连忙将荣蓁请进来。两人坐在窗前,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颜佑安不由得感慨,“从前你做官时,我便总是担心你,如今你大权在握,可我还是免不了担忧。罢了,不说这些了。这云霓居是慕容家的产业,我现下歇脚在此处。离京多年,连平儿都已经嫁人,世事变迁,不知道乌衣巷那处院子还在不在?”
荣蓁点点头,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这些年她愈发沉默,可待亲近之人时,却也愈发温柔,“乌衣巷的宅院我已经找人修缮过,若你愿意留在京中,可以继续住在那里。”
颜佑安感动之余,却也添了许多伤感,“其实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我,再回那里,也等不来你……和平儿。”
是啊,这么多年,荣蓁早已将他视若亲人,曾经的心动也早已被时光吹散。可眼下荣蓁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望着他道:“颜姨母的案子,不日便有定论,你放心,一定是好的结果。”
颜佑安眼含热泪,“真的?你没有骗我?”
十多年过去,对于颜家的案子,颜佑安早已不再奢望,但他知道,荣蓁不会骗他。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她也不会将他接到京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