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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应了一声,急冲冲地往芷垣宫方向去了。他与尹贵妃少年情深,一道长大的情分仍在,虽说近日里贵妃忸着性子,致使龙颜不悦,但宫人这样大张旗鼓来正阳殿报还是第一次,只怕贵妃是真的不好了。
高甜见皇帝性急,太皇太后无声地看着皇帝远去的样子,一时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听太皇太后轻叹一声,道,“二姑娘也去吧,你跟尹贵妃要好,要多劝着她些。”
孙嬷嬷从小宫女手中拿了宫灯,和气道:“二姑娘请跟着奴婢这边走。”
刚走出正阳殿拐了个弯,便听人悠长着嗓子喊:“尹贵妃娘娘殁……”
伴随着悠长的钟鸣,高甜只觉心里一紧,默默停下了脚步。皇帝在她前面的转角处,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也是停住了,高甜望着那深色的背影,被夜色包裹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似的,心中忽感悲凉。
哪怕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有渺小无力的时候吧,也不知他这时是不是很伤心。
“二姑娘,快回去吧。”孙嬷嬷出声提醒,贵妃殁,宫里且要忙一阵了,她得赶紧回太后那里回报,安排一些事宜。
“嬷嬷你先回吧。”高甜扔下这话,往皇帝的方向跑过去,留下孙嬷嬷在背后喊了她一声,也便由她去了。
高甜跑到皇帝身边,见他深垂着眼,隐隐有泪光似的。她下意识地抬手,很“不规矩”地在皇帝肩上按了按,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难过吗?”
身旁的太监已被遣至几米之外,那一点微弱的灯光几乎照不清两个人影子,皇帝低垂着眼,缓缓地道,“朕真难过。”
高甜便又下意识地将皇帝揽入怀中,轻轻拍着。
几米外,小太监已是看得眼都直了,还没见过哪家的姑娘敢在宫里这样放肆的,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当今圣上。
皇帝喃喃地道:“小懿,你要跟朕说什么?小懿,小懿……”
高甜被唤得久了,忽然起了一点其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我想说,对尹家其他的人,能放则放了吧。”
皇帝似乎哽了一下,抱住高甜的手臂用力,一时勒得她喘不上气,良久放松道,“好。”
高甜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保住了尹家,也就是保住了高家,那也就是保全了自己。
这时节,管事的人已经忙碌起来,来往的太监宫女见了皇帝无不侧目行礼,再匆匆而过。高甜还这么抱着皇帝,不由感到一丝尴尬,她红着脸道,“皇上节哀吧,还是去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吧。”
这边厢忽见尹家主母已被扶着颤颤巍巍从皇帝身边路过了,路过时,经人提醒方魂不守舍地对着皇帝拜了一下又匆匆前行。苏公公此时已赶到,忙上前解释道:“尹侯夫人日间递了牌子想进来看贵妃娘娘,因您这里下令这一月不再允准尹家女眷进宫,侍卫便没回报,谁成想贵妃娘娘便在这最后一日殁了,此事刚被太皇太后娘娘得知,太皇太后体恤侯夫人痛失爱女之情,让孙嬷嬷带了牌子将人领进来了。”
“是啊,朕下的令,这一月不准尹家女眷进宫。”
其实满打满算从皇帝下令本月不许尹家女眷进宫也才过去十日,当时尹家女眷半个月内入宫请安竟达三次,惊动了整个后宫,皇帝下这道令也是顺势而为。而只要过了这一日,尹家女眷便又可以再递牌子入宫,可谁又能想到,尹贵妃就殁在这个月的最后一日。
“她会很恨朕吧?”
苏公公默默后退了几步,此时在皇帝眼前的又只有高甜一人了,她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在这宫里,没人敢恨您。”
41反骨
尹贵妃的遗体刚入皇陵,尹家军就扛着大旗,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一路自沧州浩浩汤汤而来。待到皇帝得到情报,尹家军已连下边境三城,一时震动京城。
尹炳晖亲自督军,让尹家军士气大振,一路势如破竹,堪堪十余日已攻到兖州地界。其实沧州的攻防线自建朝以来一向为皇家所推崇,只是镇守沧州的主帅谋反,这道攻防线可谓不攻自破,破了沧州后,下一道最主要的防线就是兖州。兖州崇山峻岭,易守难攻,但若真是到了破城之日,屏障在兖州之后直通京城的几十个城市也再不足为惧。
说起来,尹家的这位二公子从小便有将相之才,十三岁带兵抵御匈奴侵犯,以两万亲兵对匈奴五万兵马,一直坚守到尹老侯爷带兵增援,都未失一城一池。尹老侯爷援兵一到,形势即变,那一战一路追击匈奴三百里,收服降兵近万人,缴获的牛羊兵器数不胜数。尹炳晖可谓一战成名,一时间风头无两,世人均预测这颗侯府新星前途将不可限量,多年来一直在京城处理政务的尹家世子也要避其锋芒一二。
情势紧急,不止是失地百姓日子惨淡,皇帝在京城也十分难挨,文武百官的折子便如雪花片,纷纷杂杂铺天盖地。待到皇帝这里有动作,派人去尹侯府抓人,才发觉尹老侯爷与尹家世子早已被尹炳晖接走,徒留一府的女眷。
兖州的守卫异常辛苦,当年老藩王骁勇,护卫着先帝一道打下这江山,手下亲兵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岁月浮沉,老藩王留下的亲兵到底年老体衰精力已不足。到了这一代清河王世袭爵位后,已有些沉溺于玩乐的苗头,当年皇家乐于看到藩王们沉迷酒色玩乐,如今面对尹家军,才发觉新一代藩王的兵力无论是在纪律性还是实战能力上均与老藩王留下的兵力难匹。不过是靠着地理优势和老王爷留下的数个将领苦苦支撑,告急的奏折几乎一天一片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