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成紧忙拿起材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冷汗下来了。
信是中纪委转来的,上面有主要领导的批示,要求严查。再看内容,他就更震惊了。信中罗列了他在吉东的一系列事件,除反复被提起的民工案和吉东大厦外,这次又加了两条。一是玩弄女性。举报信把他描绘成了色狼,被他玩弄过的女性多达十余位,点出名字的就有金嫚、沈晓莹等好几位。令人发笑的是,江玥也成了受害者,她跟金嫚说的那些话,全写在了信中,末了,还特意强调,普天成在狱中玩弄了她,让她怀了孩子。江玥将这个故事编得有板有眼,普天成却读得心惊肉跳。
另一条,看得普天成更加毛骨悚然。江玥把吉东大厦征地时的很多内幕都说了出来,其中有些可以算得上是绝密。当时为了拆迁,苏润曾动用过黑势力,其中吉东化工厂原工会主席王潮起的腿就是让黑社会的人打断的,跟王潮起一同上访的一位女工还差点让苏润的手下**了。这些事,当时只有普天成跟少数几个常委知道真相,后来普天成责成原公安局长现在的省公安厅副厅长汪明阳平息了这起事件。王潮起办了工伤,除得到三十万元的赔偿外,市财政每月还发给他一份工资。那位女工后来被安排到了市档案局,成了国家公务员。普天成做梦也不会想到,王化忠他们连这些事都挖了出来。
他抬起头,茫然地盯住宋瀚林。吉东大厦征地时苏润跟原吉化的矛盾他向当时的常务副省长宋瀚林汇报过,只是后面发生的这些事,他没敢向宋瀚林提起。现在被宋瀚林知道了,他除了惭愧外,更多的,是无地自容。要知道,官场中最忌讳的就是隐瞒,特别是他跟宋瀚林这种关系,隐瞒就意味着欺骗,你可以做不到位,但绝不能欺骗!
欺骗有时候会带来比欺骗更可怕的后果!
宋瀚林半躺在坐椅上,一双眼紧闭着,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琢磨,普天成的心捏得更紧了。半天,他张开嘴,唤了一声:“老书记……”
宋瀚林没有吭声,眼睛又往瓷实里闭了一下。普天成不敢再唤了,再唤下去,宋瀚林没准就会跳起来。
屋子里的空气格外凝重,普天成有一种吸不上气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好像是朝这边走来的。普天成正欲转身去堵门,脚步声又退了回去。而后,整层楼就像原野一般空寂。
普天成后悔得心都要出血了,早知如此,吉东大厦那个项目,他说啥也不上,有多少人毁在了大厦上啊。可当时,这个项目是吴玉浩书记钦点了的呀,他要是不豁出一切去上,能有今天?还有,苏润跟吴玉浩的关系以及后来跟瀚林书记的关系,都是他要考虑的,对他自己来说,吉东大厦是他的一个噩梦,一生再也不敢重复的噩梦。
想想,为了这个大厦,前前后后他花了多少心血。那个时期,他的头发一半都白了,将近半年时间,他失去了跟女人上床的兴趣,就是在金嫚面前,他也同样生不出一丝欲望!直到尘埃落定,该了结的事情了结掉,他才慢慢恢复了元气。就这,金嫚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让他……
时间过去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瀚林书记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似乎也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振作精神道:“天成啊,利害我就不跟你讲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这样吧,最近你把手头的工作往下交交,腾出点精力。我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条,这些沉渣让它永远不要浮起!”
“我……我明白了。”普天成说完,猛地转了身,他知道,该是采取果断措施的时候了。
当天上年,普天成就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了副秘书长李源。他留给李源一个手机号,说找不到他时,就打这个号。李源惊讶地望住他,“头儿,不会出什么事吧?”普天成笑笑,“什么事也没有,瀚林书记交给我一个材料,我得闭门造车去了。”李源信以为真,松下一口气道:“不是有新来的笔杆子么,怎么还让你辛苦。”普天成说了句:“这个你就得问书记去,我回答不了。”拿上几件重要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三个小时后,马效林和胡兵到了海州。普天成让他们在白云宾馆等着,自己等一会儿过去。到了这节骨眼上,普天成还没忘潜一把,明明心里急得上火,恨不得立刻见到俩心腹,但心腹真的来了,他又要装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他自己都慌得憋不住了,下面的人能憋住?
一小时后,三人见面了,是在白云宾馆装修豪华的茶室里。一看来的都是大领导,白玉双亲自张罗。普天成让白玉双沏一壶普洱茶,然后再温壶酒。白玉双领命去了,普天成望住马效林,“怎么搞的,越搞越乱。”马效林早就意识到不妙,支吾道:“他们太目中无人了,局势我控制不住。”普天成失望地收回目光,又盯在胡兵脸上,胡兵倒是镇静,他说:“马书记这次下去,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我清楚。”普天成打断胡兵的话,又问,“上次跟你说的事,办得咋样?”
胡兵不吭声了。上次普天成交代他,让他抽空去见一见苏润,看看苏润的精神状态,顺便告诉苏润一声,就说有人惦记着他。
“没去?”普天成狐疑地盯住胡兵,脸上闪出明显的不快来。
胡兵不敢再搪塞,老实道:“去了,但他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他……他让你跟瀚林书记去看他。”
“反了他了?!”普天成恶狠狠地吐出一句,正要发作,白玉双进来了,捧着一瓶五粮液,还有一包宣纸包着的普洱。
“放下吧,我们自己来。”普天成说。白玉双点点头,瞟了眼马效林,知趣地退了出去。
胡兵张罗着要沏茶,普天成猛地夺过茶叶,扔在了一边。这个反常的动作越发让马效林和胡兵不安,两人相视一眼,心虚地垂下了头。
普天成并不是真要喝茶,茶和酒只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他不想让白玉双瞎猜。他叹了一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胡兵和马效林都不敢接话,尤其马效林,这些日子,眼见着马超然在吉东兴风作浪,他是吃饭饭不香,喝茶茶不香,就算普天成不打电话,他也要赶过来了。不能坐以待毙啊,得想办法,真的得想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马效林想不出高招,他原以为,高层是不会把普天成怎么样的,有瀚林书记罩着,谁敢把他怎么样。现在看来,他错了。他愁愁地锁起眉,这一刻,他的心有些冷,尤其在调整班子的关键时候,如果事情处理不妥当,他想上一个台阶的梦,就只能破灭。
“说说吧,都有什么好的主意。”普天成比刚进来时镇定了些,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了一点。
马效林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就又低下头沉默去了。
胡兵倒是显得有主见:“普书记,再也不能让江玥胡说了,她现在有点疯狂。”
普天成眼里闪过一层东西:“你的意思是?”
“这段日子都是她在作怪,如果这张嘴封住了,别人的嘴巴也不好张开。”
“怎么封,这女人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马效林突然接话道。胡兵没理马效林,按说,在马效林面前,胡兵是下级,应该注意分寸,可今天,胡兵把这个分寸丢了。
普天成瞟了眼马效林,目光又对住胡兵,“接着说。”
“江玥以前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王化忠他们找过她多次,她都没跟着起哄,现在突然跳出来乱咬,背后一定有文章。”
“什么文章?”马效林耐不住,又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普天成厉声斥道:“什么毛病,不说话没人会拿你当哑巴!”
马效林脖子一缩,红着脸不说话了。胡兵这才又说:“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个可能,监狱长调换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