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月过去,这中间乔若瑄回来了一次,普天成跟她拐弯抹角谈起了工作变动的事。普天成说:“我考虑了好久,老杜那个人不是太可靠,跟他搭班子,迟早要出事,要不,你还是挪个地方?”乔若瑄放下手里的报纸,盯住普天成问:“往哪儿挪,你们不会再缺副秘书长吧?”普天成目光一暗,“若瑄,我跟你谈正事呢。”
“谈正事上你办公室,这是家,我一个月回来一趟,不想听正事。”乔若瑄起身,往厨房去。这次回来,乔若瑄发现了一个女人们最容易发现却也最容易忽略的问题,她家的厨房成了摆设,她断定这一个多月普天成没做过一顿饭。这样下去,普天成的胃受不了,男人到了这把岁数,是不能乱凑合的。乔若瑄想给普天成找一个保姆,被普天成拒绝。乔若瑄不甘心,背着普天成给王静育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从永川那边找一个保姆来。永川是广怀下面一个县,王静育以前在永川做过县长,那一带的妇女打小就能吃苦,而且卫生习惯很好。王静育说正好有位远方亲戚,家里女孩多,答应这一两天就带过来。乔若瑄想把厨房认真打扫一下,这样乱糟糟的厨房,让外人看见,她脸上没面子。
普天成拦住她说:“若瑄,你再认真想想。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瀚林书记也有这个想法。”
乔若瑄的步子猛地止在了那儿,半天,她回过身来,冲普天成说:“不可能!”
普天成没把上次瀚林书记找他谈话的事说出来,他怕乔若瑄接受不了,仍然婉转地道:“你也知道,瀚林书记对官员家庭一直有看法,他在几次会上都讲到,要把海东这个特色取掉。”
“讲了就要做?普天成,你是想借瀚林书记来压我吧。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回来,杜汉武想撵我,我还赖着不走呢。”说完,进厨房了。
普天成知道谈下去也是白谈,弄不好还要伤两个人的和气,便略显忧愁地想,乔若瑄这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下午五点,王静育的车到了,果然带来一位叫卢小卉的女孩,个头高高的,差不多赶上了乔若瑄。猛一看,不像是从永川那种落后地方出来的,尽管穿着很朴素,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分外有神,给人一种精于世故的错觉。普天成不明就里地问:“这位是……”卢小卉扭捏着她好看的身子,略显拘谨地站在了一边,目光怯怯地望在王静育脸上。王静育冲普天成笑笑,再望住乔若瑄。乔若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卢小卉好几遍,显然,她对卢小卉的年龄还有已经发育成熟的身子有点不放心,她要的是那种青中带涩淳朴中带着傻气的女孩,卢小卉这身材,应该到哪家时装公司做模特去,那对藏在素衣里的胸,一旦换件衣服衬托出来,是很让人忧心忡忡的。可既然王静育带来了,她又不好拒绝,再说人家孩子才十五岁,也不能往坏处想,于是便问:“家里都同意了?”
“同意了。”王静育代卢小卉回答,目光快速地往普天成脸上一扫,带着某种意味。
“家里的活儿都会做吧?”
“您放心,阿姨,洗衣做饭我样样拿手。”这次回答的是卢小卉。卢小卉一说话,乡下孩子的淳朴就显出来了。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这孩子蛮让人喜爱。乔若瑄点头道:“那就留下吧,你叔叔胃不好,记得做饭清淡点。再者,衬衣要天天洗,洗了要熨好。”
卢小卉一一点头,普天成这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不要,怎么还……”
“要不要由不得你,静育快坐,我带小卉先熟悉一下。”
王静育诡秘地一笑,坐下了。普天成狠狠剜了他一眼,也有些无奈地坐下,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下面的事来。
乔若瑄很快就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又带着卢小卉去了卧室。卧室是她上午就腾出来的,以前当客房,有点小,但住保姆已足够。卢小卉带的行李不多,其实也不用带,一应物件乔若瑄都替她准备好了。看完卧室,乔若瑄问:“满意不?”卢小卉脸上闪着红晕,羞答答说:“这么好啊,我原还想,要住地下室的。”王静育接话道:“去年她在北京做家政,几个孩子挤在一间地下室里。”乔若瑄这才知道卢小卉以前就做过家政,还是北京,怪不得呢。她放心地舒了口气,笑着说:“这是海州,不是北京,缺什么,随时跟你叔说,他会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对待你的。”这话说得很巧妙,似乎有双重意思,说完,乔若瑄望了一眼普天成。普天成心里早有想法,等乔若瑄一走,他就打发掉卢小卉,他要什么保姆,再说这女孩也长得太那个,住一起不好。
王静育要做东,请普天成夫妇吃饭,普天成不想去,谎称有事推辞了。乔若瑄急着要去瀚林书记家,离开广怀时,她就跟瀚林书记的秘书约好了,早上一醒来,就给瀚林书记发了条短信,瀚林书记回短信说,下午五点给她电话。刚才在卧室时,她收到瀚林书记秘书的短信,说瀚林书记让她过去。这事同样不能让普天成知道,一旦让普天成知道了,准又惹出新的不快。
王静育见普天成两口子都不愿跟他出去,便也知趣地起身告辞,临走,又跟卢小卉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好好照顾普天成,别偷懒,手脚要勤快,家里来了客人一定要识眼色,等等。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普天成想笑,却又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笑不出来。
乔若瑄打扮一鲜地出门后,家里就剩了普天成跟卢小卉。卢小卉已换下她来时穿的衣服,换了一身在北京做家政时穿过的工装。这设计工装的人也有想象力,居然仿照制服的样式,明明是做家务,他不设计得宽松点,反倒山是山水是水,风景全给你点缀了出来。普天成望了一眼,感觉浑身发热,十分不自在,他心里骂王静育,你那些鬼点子,以为我不知道啊,不安好心!
卢小卉出去买菜的时候,马效林来了电话,说他刚到海州,有急事要跟秘书长汇报。普天成问马效林现在在哪儿,马效林说他在金江饭店门口。普天成让马效林等在那儿,他马上就到。
二十分钟后,普天成赶到了金江饭店。马效林果然神色不定地站在那儿,普天成让马效林上车,然后往丽水大桥那边开。丽水大桥西侧有家叫狮子楼的酒楼,于川庆请普天成吃过几次饭,里面环境不错,重要的,老板是于川庆一个旧相好,于川庆并没跟普天成藏着掖着,关于他跟老板娘江海玲的关系,普天成是一清二楚。于川庆还特意叮嘱江海玲,哪一天要是普天成来了,一定要热情招待好。普天成刚才在车上想地方,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江海玲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来。
这种地方说起话来安全。
到了狮子楼,江海玲热情有加,一边张罗着开包房,一边笑说好久没见到秘书长了。普天成勉强跟她寒暄了几句,道:“今天借你这地方谈点事,饭菜简单点,让服务员别打扰。”江海玲一看普天成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忙道:“秘书长尽管放心,饭菜好了我亲自送进去。”
江海玲刚走,普天成就问:“怎么回事?”
马效林神色慌张地说:“苏润开口了,他咬出了好几个人。”
“真有此事?”普天成只觉得心里重重响了一声,不敢相信似的盯住马效林,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千真万确,是牛监狱长跟我说的,他也着了急。”
牛监狱长叫牛如虎,是吉东第一监狱副监狱长。这个人不会乱说话,普天成的眉头更紧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具体咬出了谁?”
“你,我,还有……还有瀚林书记。”
“什么?!”普天成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这关瀚林书记什么事?!”
马效林也被普天成的反应吓了一跳,结巴道:“我听牛监狱长说,苏润在写给王化忠他们的材料中,提到一件事,说水泥是一个叫化玉娇的女人提供的。”
“乱弹琴,天下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普天成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一摔,一声尖利的碎响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冲马效林道:“把它收拾了。”
马效林要开门唤服务员,普天成恶声骂道:“一个杯子叫什么服务员,你没长手?!”
马效林扫了一眼包房,包房里实在没什么工具,便拿起一块桌布,无言地打扫起碎片来。
普天成黑青着脸,坐在那儿发怔。等马效林把玻璃碎片清扫干净,他心里的主意似乎有了。他拍了拍沙发,说:“坐吧。”马效林不敢坐,又觉站着不合适,硬着头皮在普天成边上坐下了。
“效林啊,你在吉东干副书记,不止是我普天成一个人的意思,瀚林书记几次问起过你,他对你,寄予厚望呢。”
马效林战战兢兢地说:“这我知道,谢谢秘书长多年的栽培。”
“不,你应该谢瀚林书记,没有瀚林书记,在海东,没有你我的地盘。”
“秘书长,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吧,我心里有数。”马效林好像不那么慌了。这种时候,慌张会坏大事,他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普天成停顿了一会儿,道:“苏润这样做,太不应该,他咬我可以,怎么能咬瀚林书记呢?水泥是他从别人手里低价买来的,以次充好,一半已经过期报废了,现在他想推卸责任,无中生有编出一个化玉娇来,让人不可思议。不过黑的说不成白的,效林你马上回去,跟如虎同志讲,让他马上弄一份材料,里面要把王化忠他们通过不正当手段威逼和利诱苏润这件事写清楚。记住了,写得越清楚越好。材料写好后,让他火速送到省厅汪副厅长手里。”
“秘书长,您就放心吧,牛监狱长对王化忠他们意见很大,这事是监狱长丁茂盛瞒着他做的,市局也不知道,我让他把详细情况反映给省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