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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明明只是击昏了她,”安德罗斯的注意力终于回到皮提亚的身上,紧张地说道,“我治好了她的伤,但是她一直没有醒过来,这些白雾是什么?”
“灵魂。”
纳尔逊留下一个词,在一团漩涡状的雾气中消失了。
“灵魂?”
安德罗斯捞起一团从皮提亚体内渗出的烟雾,它很快顺着指缝划走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无法触碰的雾气,眼中闪烁着属于巫师的好奇。
……
纳尔逊跻身进入迷离幻境,在这里找到了地下城邦对应的场景——一根藤曼铸成的柱子撑起了一方茍延残喘的天地。
在藤曼的正下方,皮提亚被几片叶子包裹着,脸上是酣睡的沉静表情。
她的灵魂比起身体还要更加苍白,皮肤几乎是透明的,透过透明的肌肤,可以看到在体内流转的混沌的白雾,这些灵魂的雾气正在从越来越薄的皮肤中渗出,汇入周围苍茫的白色。
这一幕令纳尔逊有些看呆了,直到从地面伸出的白色小手开始拖拽他的裤脚时才惊醒,这也是他的力量被削弱的原因——两千年前的迷离幻境并没有像未来一样和他那般熟悉,他闯入幻境也会被这些迷失的记忆当作猎物,他暂时无法在战斗中自如地出入,也无法复现他擅长的通过频繁进出戏耍对手的战斗方式。
可眼下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跑到皮提亚的身边,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纳尔逊陷入了困惑。
这些雾气明明属于亡魂的遗留,为什么皮提亚的灵魂和自己的灵魂如此不同?纳尔逊抬起手掌,看着自己和躯体别无二致的灵魂,又看了看皮提亚用一副皮囊包裹着迷失雾的身躯,她不应当是一个鲜活的灵魂。
倒像是一个丢掉了一切的亡灵被塞满了曾经属于她的情绪与记忆。
纳尔逊陡然一惊,挥动魔杖,杖尖发出刺眼的强光,照向皮提亚的眼睛。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层层迭迭、正在维系着她存在的魔文,在记录下这些魔文并按照先后顺序将它们排列起来后,纳尔逊察觉到了女祭司身上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揭示也将安德罗斯所述的与他了解的故事迥异的段落串联在了一起。
当这些被纳尔逊记录下来的魔文分别组合时,他的手指被黑魔法的力量一次次地灼伤,但每道魔法的生效都会让他脸上的惊奇多上一分。
“魂器……献祭……拘束……和格林德沃给巴里施加的锁链类似的魔法……诅咒?”
这是他见过的所有与死亡、灵魂有关的魔法组合中最粗糙、最离谱也是最奇特的一个,它就像一辆用雨伞和拐杖胡乱拼接组装而成的车辆,在往雨伞的伞柄里灌了一杯黄油啤酒后,它竟然离谱地开动了起来,甚至在山地上跑出了八十迈的速度。
可它真的跑起来了。
那些彼此矛盾的说法被重新整合,十三年前发生在海上的故事在纳尔逊的脑海中逐渐拼接成型。
皮提亚预言了她在海难中的丧生,所以她不管跟谁走,都会遇到大海的愤怒,和她预言中看到的一样,海浪吞噬了她的生命,被海尔波从水里救出的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所以在西西里岛研究魔法的人们看来,皮提亚的确是死了,但在海尔波看来,这件事显然还没有画上句号。
他夺回了皮提亚即将消散的灵魂,并用早年还在雏形中的诅咒将它拘束在了她的身体中,在皮提亚眼中层层迭迭的魔文底部,便是这样一串让灵魂永远无法逃离身体的诅咒。
越往上层,这些魔文所代表的咒语就越是邪恶,中间夹杂了一些中性的魔咒,但很快就被海尔波放弃了,他研究的方向也向着深渊不断靠拢,直到最外围的一层——利用迷失雾这种属于死亡的力量填补皮提亚灵魂的容器,让她能够保持基本的自我。
纳尔逊明白,也就是在刚好过去十三年的这一天,她复活了。
尽管这时的皮提亚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但海尔波仍旧用她的意识与记忆重塑了她的自我,哪怕她和真正的灵魂有千般万般的不同,但记忆是相同的,灵魂的本质是相同的,它为什么不能被认为是皮提亚的灵魂呢?
他有些难以理解海尔波的这种难以被称之为爱的感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他即便用这样恶毒阴损的魔法也要将皮提亚留在身边呢?
他也从魔法一条条创造出来的痕迹中看到了海尔波逐渐趋于邪恶的轨迹,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位素未蒙面的“熟人”,他也是一位和海尔波一般创造力非凡,天赋绝伦的巫师——塞克斯博士。
他明白了海尔波为什么钟爱十三这个数字,因为这是他从死亡中夺回皮提亚所耗费的年份;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皮提亚看起来比安德罗斯年轻那么多,因为她的时间从十三年前就停止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皮提亚想要去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海尔波却没有把她送到爱琴海沿岸那些日光和煦的沙滩岛屿,而是送到了德尔菲这个因山峰阻挡海风降雨频繁的城邦,因为这里有一处迷离幻境天然的缺口,可以源源不断地用迷失雾填补皮提亚的身躯,他甚至在这里放逐了一批生者,默许他们向德尔菲逃难,因为他们的灵魂可以防止皮提亚被迷离幻境吞噬。
纳尔逊顺着他的心路历程,体验到了这个聪明绝顶的创造者在一次次挽救皮提亚的尝试中逐渐把注意力从目的调转到过程中的改变,和塞克斯博士一样,在十三年时光的洗刷中,不知不觉地,他的思维已经被自己创造出的邪恶魔法支配,它们成为了对他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