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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昆达似乎沉入了自己的记忆中,不光汤姆是否知道前因后果,一股脑地像蹦豆仔一样宣泄着她压抑的情绪,眼眶中有泪水打转,但语气中却没有半分哽咽,反倒更加坚定了。
“他离开以后,我偷偷回到了五大湖流域,我在那里找了整整一个冬天,从初冬的雪找到初春的涓流,他送我的皮靴也磨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底,可那厚实到足以淹没我的雪原上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你不该沉浸在幻影中。”汤姆显然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他暗示着,只想让乔昆达快些离开,“那并非你的生活。”
“我知道,我不在乎那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它至少让我流过泪,”乔昆达抬起头,似乎想要让眼泪倒灌回肚子里,“我不知道有多久没流过泪了……我的前半生都在为了逆反而逆反,我想要让自己的生命燃烧得更有意义一些,哪怕比不上波士顿的原野上那枚刺眼的太阳,我也想让自己照亮更多的人,因为有人曾经照亮过我——我见识过光明,所以我不想再一直蒙着被子哭了!”
她的语气变得激烈,强烈的情绪卷起了足够让刚刚爬上甲板的鬼影栽下去的冲击,汤姆牢牢地站在原地,看了看纳尔逊,又看了看乔昆达,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我承认,就像你说的,我想要毁灭自己,”乔昆达正色道,脸上为最后一战准备的漂亮妆容被眼泪冲成了大花脸,犹如中美洲的土着喜爱绘在脸上的油彩,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灿烂了,“我想要毁灭那个怯懦的、在父亲的催促下连扫帚都骑不起来的自己,想要毁灭那个躲在山林中眼睁睁看着我的第二位父亲被美国的傲罗拖走的自己,这是他们的战争,难道就不是我的战争了吗?我情愿和他们死在一起!一起被掩埋在柏林的街道底下,也不愿再逃跑第三次了。”
“和那些油纸包着的工程师埋在一起吗?”
感受着周围因乔昆达的激动而燥热起来的空气,汤姆想学着纳尔逊的语气讲个纳尔逊最喜欢的德国笑话,只是他的气质似乎和笑话有些不搭,本想缓解乔昆达的情绪,现在反而适得其反,让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
“好吧,”汤姆耸耸肩,转过身用魔杖指着纳尔逊的脸,一条碧绿的小蛇从他的袖中爬出,“我有一种毒,可以把死人疼活过来,哪怕他正在被默默然攥在手里,也足以清醒过来。”
……
纳尔逊漫步在由黑箱组成的迷宫内部,这些款式不同但配饰基本一样的箱子非常契合他的审美,他现在无比笃信自己正身处那只邓布利多交给他的箱子内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不管是从审美还是从刚刚与皮提亚遭遇的风格来看,这里的一切应当都出自他的手笔,纳尔逊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如果我最后倒下了,会在里面加些什么东西呢?”
想到这里,他猛地摇了摇头,默默地啐了一口,暗道一声“晦气”:“怎么会呢?”
就在这打岔的当口,周围的景象便已经和上一眼看到时完全不同了,这些箱子和被挑衅的时间一般跳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纳尔逊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声开锁的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眼前。
看着眼前高高摞起的一迭箱子,纳尔逊抿住嘴巴,后退一步,开始助跑,踩着大箱子露出的边缘像一只灵动的猫一般攀了上去。
站在箱子堆的顶端,看着周围望不到头的黑箱,原本狭小的空间也变得异常辽阔,也不知在时间的循环中,他究竟做了多少次不同的尝试……每一只箱子,都是一段被束缚在二十世纪英国的雷同时光。
“这些都是我的故事……但并不是我的故事。”
纳尔逊深吸一口气,脚下的箱子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同高山一般险峻,脚下的地面成了黑漆漆的一片,犹如万丈深渊。
他没有犹豫,向前一步,跳了下去。
一只崭新的、似乎第一次打开的箱子摊开在地面上,信笺、笔记与草图堆迭在一起,在无源的微风中“哗啦啦”地翻动着书页,最上面几张羊皮纸上的墨迹似乎还没有干,墨渍留在了上一层纸的背面,纳尔逊半跪在地上,看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故事,入了迷。
……
“你想干什么?”
一只手攥住了汤姆的手腕,顺便将那条张牙舞爪的小蛇扣进了汤姆的袖子里,纳尔逊苍白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红润,脚下的亚历山大传来了蓬勃的、兴奋的心跳声,他扭了扭脖子,捂着肩膀上两处明显的牙印子,眉毛锁在了一起,“嘶……还真疼,你真让蛇咬我啊,汤姆。”
汤姆在他的头发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转过身,笑着对乔昆达说道:“你瞧,纳尔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我……”
看着苏醒的纳尔逊,乔昆达陷入语塞,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有些口号当着正主的面喊很容易激起人的羞耻心。
纳尔逊知道这个玩世不恭的女巫在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他比乔昆达自己都要清楚她的改变,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变化,只是看着乔昆达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他的笑容怎么也提不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默默然的反扑再次冲上甲板,这次不再是单一的鬼影,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着魔力的遮天蔽日的浪头,而陷入尴尬的三人似乎都没有第一时间缓过神来。
就在他们的头顶被恶意覆盖时,纳尔逊举起胳膊,散落四周的蜉蝣的零件攀附着魔杖迅速拼接成型,一把直冲云霄的长剑犹如被神明俘获的雷霆一般被他攥在手中,他的脸色无比平静,胳膊简单地向下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