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来到石桌旁,看到桌上摆了几碟点心,一个青玉酒壶,再看那一小坛无心酿已经空了一小半。易南用手撑着头,手里转着个小小的青玉杯,转头看到陈玄,似乎有点蒙,反应了一会,才站起来拜了一下,说:“太子殿下。”
陈玄坐下,华文已经又拿了一个酒杯过来,用酒壶斟满,然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陈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易南就势又给满上,然后自己重新坐下,默默地自己拿起酒杯慢慢嘬着喝。俩人就这样沉默对坐,自斟自饮,一时天地寂静,只听到虫鸣鸟叫。
一会儿青玉酒壶里的酒就见了底,易南边把小酒坛里的酒分装倒入酒壶,边开口对陈玄说:“殿下可知道无心酿这个名字的来历?说是当年酿酒师傅看错了配方,本应将糯米蒸熟晾凉后再放入酒曲发酵,师傅漏了晾凉的步骤,直接把酒曲倒入热糯米中,没想到酿出来的酒香特别,比正常米酒更加醇香。因为是师傅无心发现,所以叫做无心酿。”说完,易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干,接着说:“我看,此酒好处是可以让人喝完后变得无心,倒也不辜负这个酒名。”
陈玄没说话,继续喝着酒。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易南既然开了口就想说下去,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陈玄,说:“殿下可知,我刚刚在想什么?我在想宋人有诗: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正当夜深人静时,天地一时澄澄的,且道是什么?跟此时很应景,那么且道的到底是什么呢?一场大梦罢了……”
“……”陈玄继续看着易南的脸,沉默。
“殿下头上的伤,好了吗?”易南突然伸手轻轻摸了下陈玄受伤的额角。
陈玄没想到易南会如此,下意识刚想躲开,易南却已经收回手,只是静静看着他,此时月光照在她脸上,一片清柔,易南脸很小,下颌尖尖,眼睛里充满悲伤。陈玄看着她,觉得心底仿佛一下子被什么充满,又好像一片春雨拂过,湿润温暖。
陈玄有些发愣,心底突然清明,原来是她。他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中升起无数思绪:他会下意识的压下她在后花园私祭的事;他会如此激烈的反对和亲,甚至到了对父王口不择言的地步;他随身带着那个竹箴;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她,却又总想躲开她,因为只有她会扰乱他的平静……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这个念头犹如黑暗中劈开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天地。想明白这一切,陈玄不禁心惊,他的生活中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要做个好君主,而易南从不在他的计划里。
易南却全然不知陈玄此时心中的翻江倒海,看着陈玄倒酒喝酒,接着说:“伤还没好,又每日去祭拜,还一点功课都不肯耽误,殿下可觉得疲惫?”
陈玄此时思绪万千,转头看向易南。因为喝了酒,易南脸色在月光下愈发白皙,眼神有点迷茫,嘴唇红润,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却添了几分妩媚。陈玄愣了愣神,随即站起身,喊了一声:“月安。”
“是,太子殿下。”
“二公主喝多了,你扶她回房休息吧。”
“是。”月安上前扶起易南。
易南脑子清醒得很,她看到陈玄脸色阴晴不定,似有恼怒之色。她站起来对太子拜下,说:“今晚许是我言语有唐突之处,殿下勿怪。”
陈玄脸色深沉,转身离开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