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四小偷
四颜色(下)
临近下班的工夫,江陌拎着派出所的备案名单,拽着年关将至有点儿心里长草的肖乐天在凌冽的北风里跟四处走访筛查的派出所同事碰了一面——春节在即,偷盗案能早解决一天算一天,大家伙儿都想乐乐呵呵地过个好年。可惜这哆哆嗦嗦口干舌燥的一天下来实在收获寥寥,派出所哥儿几个丧头耷脑商量着原地解散,肖乐天半道溜走接了个电话,攥着手机晃悠了一大圈儿才回来,偷偷摸摸地屈着胳膊肘碰了江陌几下,嬉皮笑脸地申请搭个顺风车,接替他临时有事的姐夫,去把负责给年货采买的亲姐开车护送回家。
肖乐天“姐控”得毫无遮掩,平日里时不时地总能趁着闲聊打岔的空当提起他姐姐姐夫的爱情神话。只不过江陌对情感话题习惯性地溜号走神,对于肖乐奕和秦肇平这么两号人物实在记忆不佳——她循着肖乐天甩上车门就扎进停车场的方向望了一眼,眺着那对难得同时出现的郎才女貌金玉良缘看了一会儿,又无意目送着恩爱了片刻就跑到路边等车的秦肇平在她跟前两米不到的位置停下,趴在方向盘上没什么下车寒暄的想法,倒是肖乐天那个豁牙子的小外甥离得老远认出她来,兴冲冲地在肖乐天怀里挥了挥手,小胖鱼似的扑腾了几下。
江陌也很给面子地勾了勾手,有点儿好笑地看着他帽子上的小毛球抖了几抖,呆了两秒,这才一巴掌拍在大腿,恍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便宜弟弟等候在家。
江陌搭了眼腕表时间,估么着小不点儿烘焙课的下课钟点,挠了挠鼻尖儿,盘算着两个小孩儿温吞缓慢的步伐,还是直接给邵桀打了个电话。
周南一在遍地喧闹声里喜滋滋地对着话筒喊话:“Momo!”
“嗯,下课了?”江陌撑在方向盘上瞄了眼路当间儿的小交警,掂量着自己那点儿贴条罚款,扭头先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靠近了排队开进商超停车场的队伍里面:“还没回家?我正好下班,在哪儿?我过去接你们。”
“在兴盛商超,是湖滨新城这边,有个新开的分店。”
邵桀趁着周南一呜哩哇啦说不清地点的工夫拎着手机捡起话语权,八成是留意到江陌这边停车场迎宾的电子播报,停顿了一下,小声地惊叹:“江警官你也在附近?那正好,我们现在在蔬果区排队呢,待会儿你进来就能看见,特别显眼。”
江陌先有点儿诧异地应下声来,歪头看了眼商场墙外那块闪了几下就通明亮起的灯牌,跟着缓慢爬动的车流拐进停车场捡了个位置不错的车位,挂着她那件沾满了寒气的警用大衣,挤挤攘攘地被身后着急抢什么限时折扣年货礼包的大爷大妈推了几把,稀里糊涂地裹挟进了年节采办的人群里面。
纠缠在人流里的步速提不起来,江陌缓慢地张望着头顶上已经张灯结彩的货架指示牌,听着嘈杂人声里那几首耳熟能详循环播放的春节曲目,被扑面的暖风吹得有点儿晕眩。
她有点儿格格不入地站在遍地热闹慌乱当间,遥遥地看见邵桀那电线杆一样的身形鹤立鸡群地戳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身边儿还拖着个坐在购物车里的周南一,小不点儿手腕上系着一只粉红桃心的气球,极其扎眼地飘在所有人的头顶上面。
还真是……有够明显。
江陌有点儿丢人地把脚步放慢,然后就看见周南一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怔怔地确认了几秒,“歘”的就两眼放光地扑腾着想站起来。他伸手拽住了还在旁边抻长了脖子挑选小油菜的邵桀,哥儿俩四目相对地使了个眼神,随即整齐划一地抬手挥了两下,遥遥地对着江陌咧嘴笑开。
“Momo!”
“江警官!”
“快来!”
————
邵桀揣着他那点儿体力欠缺的绅士风度,跟负责开门的周南一稍微点了点头,连拖带拽地把两大兜子食材零嘴扛进了江陌家的厨房里面,自顾自呵斥带喘毫不见外地端了杯热水,濒临歇菜地歪在了厨房的操作台上头。
江陌跟在邵桀歪扭得随时可能原地趴窝的屁股后头无声地笑了一路,关门落锁脱鞋进屋的工夫视线正落在玄关门口,大致一瞥就看见她那双不分季节踩来踢去的凉拖被整整齐齐地搁在了鞋架上头,地面上摆了一双新的棉拖鞋,连尺码都是正合适的。
“能穿吗?我就是收拾的时候看见缺了什么东西……就去小区后面那个家居店买的。”邵桀伸手帮周南一摆脱了跟围巾的艰苦缠斗,凑近了玄关的五斗橱,有点儿试探地看向江陌:“我就……简单……收拾收拾……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随便丢……”
江陌先没吭声,听见邵桀心虚得吭哧瘪肚的动静,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
江陌家这房子其实是早年江禾在文工团上班的时候分配得来的。
早年间这母女两个都揣着苦楚各自在外漂泊,后来江禾的事业小有收获,可碍于不想重新面对旧日的痛苦,房子始终空荡荡地闲在那儿。她们俩人在小区里头租了个现成的屋子,就这么随意地住了得有七八个年头,直到江禾的工作生活重心彻底放在了国外,江陌这才得了她那个不着家的亲妈指示,找人把这闲置已久的空房子从头到脚地翻修重装,落成了现在这么个堪比快捷酒店样板间的装潢风格。
这一隅始终没有人敢打破的凉薄空间里,被邵桀有意无心地添上了一笔类似生活的明亮颜色。
客厅被大致收拾过,时常闲置的餐桌上铺了桌布,沙发上也随意地丢了几个卡通靠垫,茶几上摆着个小花瓶,看着瓶子里那几朵相当鲜艳的花朵品种,十有八九是周南一小朋友亲自挑选的。
江陌回过头,安静地看着邵桀无措地戳在原地,似乎正天人争斗着他自以为顺理成章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有那么丁点儿不知分寸的逾越超过。
“邵桀。”
江陌趿拉着拖鞋晃悠进屋,囫囵个儿地把她那一肚子关乎于感情或是辜负与否的揣度抛诸脑后,嗤声一乐,抬起胳膊在邵桀有点儿凌乱的发顶上搓了搓。
然后她看着小孩儿脸颊上那抹快漫进脖子里的烫红色,轻轻地抬了下眉毛,居心叵测地把他即将满溢而出的粉红泡沫“啵”地戳破。
“……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没有能放在电磁炉上涮菜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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