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好半晌才零星掉落一片,瓦楞和枝杈上覆了一层亮晶晶的薄冰,在朝阳下泛着晶莹的亮泽。
水墨伞下的寒酥银色斗篷压着素衣白裙,聘聘婷婷地立在那里,清风拂来,吹着白裙轻轻地漾,宛若画中仙。
她叮嘱:“照顾好笙笙。”
明明每日相见,可蒲英和兜兰还是因为寒酥的这一回眸,晃了神。她们回过神赶忙应下,目送寒酥离去,转身进屋。
兜兰轻拽蒲英的袖子,小声嘀咕:“表姑娘真的会成为府上的少夫人吗?”
蒲英板着脸道:“少议论。”
兜兰撇撇嘴,刚要走开。蒲英轻咳了一下,低声:“差不多吧。”
兜兰一下子笑了,抱住蒲英的胳膊:“好姐姐仔细与我说说?我也觉得这样很不错……”
寒酥到了姨母的房前,迎面遇见从里面出来的三爷。她每日这个时候过来给姨母请安,极少撞见三爷。瞥一眼姨丈不悦的脸色,寒酥规矩地福了福身。
封三爷明显有事在身,只是点点头,便快步出了院子。
侍女引着寒酥进屋。屋内炭火烧得足,寒酥刚一迈进去,霎时一股舒适的暖意迎面而来。
三夫人见她来了,哎呦一声,道:“早上还想着天不好派人去告诉你别过来请安挨一回冻,竟给忙忘了!”
“不冷。您派了人去,我也是要走这一趟的。”寒酥微笑着,将褪下的斗篷递给侍女,款款走到姨母身边坐下。
三夫人打量着她,心道这外甥女不仅长得云容月貌,更是云心月性,端庄得体。她这一来,府里的姑娘们尽数被比了下去。
“我刚刚看见姨丈脸色不太好。”寒酥开口。这并非打探,而是撞见了总要关切问一句。
“唉。”三夫人叹了口气,“老太太昨晚受了凉。”
简单一句话立刻让寒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府里的太夫人今年七十有六,这般高寿之龄,可受不起任何一场风寒。寒酥知道今日整个赫延王府各房人心里都要七上八下。
府里老老小小对太夫人的担忧不仅仅是因为孝心。
府里如今四代人,甚至很快要变成五代人。实则中间缺了一代——太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在战乱中亡故了。
太夫人的长子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府中的大爷、三爷和四爷。而太夫人的小儿子只留有一子,正是赫延王。
赫延王府的一切都是它的主人赫延王这些年的军功赚回来的,可赫延王常年征战,极少归家。真正享受着赫延王府荣耀的却是大房的三兄弟。从沿街乞讨,到泼天的富贵,十几年间封家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房的人心中难免有着无功不受禄的惶恐。
而太夫人就成了连接两房的纽带,若有一日太夫人不在了。分家只是赫延王一句话的事情。而所谓的分家,不过是他们这些人搬出赫延王府。
寒酥微笑道:“前两日见太夫人气色很好。太夫人是长寿长福之人,是要过百岁寿的。”
三夫人有些无奈。她本不该在外甥女面前谈论三爷好坏,可还是忍不住道:“分家是早晚的事情。我只怪你姨丈太习惯于仰仗赫延王。沾来的,总是不敌自己挣回来的……”
“姨丈去年刚升迁,亦是很了不得。”寒酥挑着姨丈的优点好生劝慰了一番。
三夫人心中稍宽,又转了话题:“对了,赫延王快回京了。三郎今早会从书院提前回家。”
寒酥前一刻还谈霏玉屑,听得此言垂眸安静下来,并不接话。
三夫人笑问:“不如意吗?”
“不是。”寒酥道,“我都听姨母的。”
“三郎这孩子虽然不是封家血脉,却是赫延王膝下唯一的义子,府里谁也不敢把他不当主子。”三夫人拉住寒酥的手,“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万事都是沾了赫延王的光,赫延王不在家,府里可不得好好供着他的母亲和义子?他母亲常年吃斋念佛不见人,就只剩一个义子要捧着养。”
“三郎也是争气的,即使被捧着养,读书很好品行端正,模样也不错。他对你有意,被大嫂瞧出来了。”
“只等这回赫延王归家,大嫂问一声。不过赫延王向来不管后宅事儿,一直都交给大嫂料理。大嫂去请示他应该也只是走个过场……”
三夫人握了握寒酥的手,由衷感慨道:“还是嫁在封家最好,离我近些!”
寒酥从姨母那儿离开后,还想着姨母说的事情。姨母说的那些话,她自己何尝没有思量过?她怎么敢不如意?分明是她高攀。
寒酥刚回去,身上的银斗篷还来不及脱,兜兰笑嘻嘻进来禀话——“表姑娘,三郎过来了!”
寒酥抬眸,从开着的房门往外望去,遥遥看见沈约呈立在院门口。竹衣翠带,朗秀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