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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数算格物之学,显然是秦王现在要在秦国推行的学问,而他擅长数算这件事,就算同门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有几个同时拜入荀子门下交情较好的人知道。李斯韩非年长他太多了,根本不是一起学习的,自然都对此不甚了解,秦王却知道。
显然,也是秦王得了仙人启示。
有这些事打底,只要他以后谨慎些,不要再犯错,应该不至于惹怒秦王而不得重用了。
心思一定,张苍便与韩非等李斯回府,三人不敢再饮酒了,将本该昨天就议论的事情一一探讨,这才各自回转。
秦王政十一年的下半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秦人以十月为岁首,但一向推崇颛顼历的张苍,现在做了轵道亭长有一阵子,开始觉得历法定十月一日为元朔,有点不太合适了。
也不是别的,是这样的大节庆,轵道亭的农人却实在抽不出空来祭祀和庆祝。九月十月现在可休息不得,这是抢种小麦的季节。
关中水稻种得少,但粟也能与小麦套种,少府更是在去年试验了夏玉米与冬小麦的轮作,且将大豆与玉米套种。张苍听说农家的人打算试种两到三年,等关中各郡都试种成功,摸清在本地的天时后再推广,不过轵道亭本身就是做实验的地方,明年就会派人来,在轵道亭试一试,看看非少府精心侍弄之下,这样种植的收成会不会好。
总之,这个时间人是歇不下来的。
秦王政十二年,这一年的年景不好。
不过嬴政已经在史书上知道,今年六月至八月,三月不雨。所以早在回归时,他就已经令人打造各种抗旱的器具。
官田和轵道亭不用说,各县也以此为依据考核官员,因此到十二年四月时,水车都已经安排到位,配套的引水沟渠也尽量开挖。加上刚完成不久的郑国渠,三个月不曾下雨的灾情,反而成了秦王英明,秦国官吏精干的证明。
对于小民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在这样的灾情下,粮食收成虽然不及去年,但勉强也能糊口了。
被临时征发给本乡本里挖渠引水时心里有多怨,这个时候就有多庆幸。
轵道亭也是这样。郑丑家有稻田,他种了油菜,没有在稻田上种小麦。
六月时,油菜已经收了,他在田里忙碌,田典过来吆喝了一声:“你引水灌田,是还打算种稻?”
“是啊。”郑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回答,“不种稻种什么?”
“入了六月到现在都没下过雨,你也敢种!”
“总要下雨的吧。”郑丑被说得心里也没底了。他已经育秧了,要是不种,种子就亏了。但今年这天气是怪,天气干热,一滴雨也没有,要是真不下雨,那他亏的不但是种子,连这一季收成都没了。
郑丑不愿意相信这个最坏的可能,带着些侥幸道:“实在不行还能引水。前年装的筒车好用得很,渠也是现成的。”
“要是不下雨,个个都要用水,怕是不够使。”田典在地头蹲下来,抓了一把土捏了捏。没有被引水浇到的土干得捏不住,手一松就成了飞灰洒在地上,他越发觉得上面派来的农官说得对,板起脸道,“不要种了,少府的农官说今年都种玉米,这个耐旱。”
“我的秧苗……”
“种下去这一季都没收成,你就哭吧!”田典大声说,不跟他多说了,直接下令,“不要种稻了,种玉米。没种子你来找我,我报上去,亭长跟少府要种子。先种,收了再还。”
郑丑看着自己田里已经育成的秧苗,心疼得五官都抽抽了。但是这两年上面派来的农官实在是厉害,粮食的产量翻倍自不用说,他们带来的种子生长期也不一样,这才能保证一年两熟稳定轮作。
现在农官说不能种水稻,郑丑心里摇摆了半天,最终还是害怕真的不下雨,白糟了他几个月的辛苦,咬了咬牙,等水把田都浸湿了之后,将稻田掘了个口子,把水放掉了。
他要去田典那申请赊些玉米种子,今年就种玉米吧。
除了种玉米,之前已经开始种马铃薯和红薯的地方,今年也让农人多种了一些。
到八月时,像郑丑这样的人家已经开始谢天谢地了。
整整三个月天上没落下一滴雨!尽管能引水灌溉,但就像田典说的那样,每一处都在引水,若非秦律森严,早在商鞅时就下重手整治过民间械斗的事,不然今年上游下游怕是要为了用水的事情,闹出不知道多少人命。
玉米长得也不好,但看得出来,在引水灌溉的情况下,它毕竟还在长,肯定能有收成,这就不算亏了。
一直到九月间,老天才大发慈悲,重新为人间降下甘霖。
这时候,因为水位下降,有的水车都没法提水入田了。郑丑和家人轮流去挑水,心里默念着:“再坚持一下,就快收了,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没去学室,但跟着兄长读书,也想在将来考试时搏一搏的小儿子现在也不读书了,全家都在挑水。只是小儿子力量不足,走了一半就放下水休息。
郑丑又心疼又不满,心想让孩子读书,若是读不成,农事也没学会,以后可怎么办?要不还是别学了,回来干活吧。
正想着,他的幼子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兴奋地大叫:“阿父,落雨了!”
哪里落雨了,郑丑也抬起头,一滴水落在了他眼皮上,一下滑到他眼睛里,迷了他的眼。郑丑一边揉眼睛,一边同样叫起来:“落雨了,落雨了!”
九月这场雨,就像是要弥补前三个月的错失一样,足足下了三天,把地都浇透了,让郑丑不由又患得患失,担心起涝灾来。甚至想,后面先不下了也不要紧,河里的水补上了,水车就好用了。玉米都快收了,可千万别一直下呵,粮食是要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