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其实花眠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只是惶恐之间,她手软脚软得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却也没忘记一把捉住上官濯月的手腕,用前所未有严肃的声音说:“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
自打认识上官濯月,花眠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一时间上官濯月也有些出神,他盯着花眠看了一会儿,然后没心没肺似的笑:“你这幅模样,倒是终于有一些上古神器的威风在了。”
……可惜现在花眠实在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双眼盯着那把镶嵌了神器的椅子,再看一看与圆滚滚的狐帝并肩站在一起的那抹修长身影,花眠浑身无力,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
早就说过其实她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怕疼也怕黑,至于会不会怕寂寞,只是千年来一直有无归陪在身边,她都没怎么仔细思考过“寂寞”这个问题……如今一想,她要一人被封印在椅子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日日夜夜除了早朝那一会儿能看看玄极的后脑勺,剩余的只是对着空旷的大殿……
光想想她就一阵害怕。
……或许百年之后,换了别族来当这皇帝,她就可以从封印中解除了——可是万一玄极的儿子也很优秀,从此人族千秋万代一统诸夏了怎么办?
……喔说到儿子的问题,玄极也不可能因为她被封印就守身如玉终身不娶,人族领袖的位置总该有人要继承,再说了,当了皇帝之后,什么资源都是最好的,没有哪个傻子愿意把皇位拱手让人让给别的种族后裔,到时候玄极遇见别的姑娘了——
还有。
被熔上龙椅会不会痛?
被封印之后她还有没有知觉?
是否她就随着剑鞘一同被封印到椅子上了?
那她岂不是要傻乎乎地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待上许多年?
花眠:“……”
一大堆的问题扑面而来时,花眠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敬爱自己的主人——
毕竟对于一个活了四千多岁的老妖怪来说,连这百十来年都拒绝奉献,好像是有些小家子气了些?
可是光想到要被封印,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凝固了,没来由的恐惧和抗拒已经完完全全充数了她整个人,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想通了觉得要么就牺牲一下被封印好了;一会儿又想不通了觉得自己牺牲了几十年眼巴巴地看着玄极成为皇帝娶别的女人这叫什么事儿……
天底下最纠结的事儿恐怕都被她遇上了。
花眠忽然有些后悔化为剑魂人形,有了思想,有了野心,如果只是一枚剑鞘那该多好,玄极大可以爱把她放哪就把她放哪,她不会感觉到疼,不会感觉到寂寞,也不会有丝毫的伤心与伤神——
是的,伤心。
上古神器的心是金刚钻石心,普通人想要动摇他们难于上青天。
但是这也不是说明神器就无坚不摧了,有了精魄之后他们品阶是更上一层楼,可是也有了弱点——比如还在做邪神荒的压箱底落灰武器时,花眠亲眼见过一座锁妖塔居然也有了精魄,更神奇的是那哥们看上了塔里关押的大妖怪,时常以人形与大妖怪私会,然后三言两语就被套出了真实身份,之后锁妖塔死心塌地地彻底爱上了大妖怪,为了将那妖怪放走,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元身,元气大伤……
然而等那大妖怪从锁妖塔里逃出生天时,却走得头也不回。
锁妖塔很是伤情,几乎算是一蹶不振——
可笑的是那时候花眠还觉得,这人怎么那么笨,轻而易举便被人骗了去?
现在想想,她好像也完全没有好到哪去,如果现场有一面镜子,她猜想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大概和看着上一秒还在海誓山盟下一秒走得头也不回的大妖怪的锁妖塔一模一样……
——上古神器的心是金刚钻石心,普通人想要动摇他们难于上青天,只是在爱人面前,他们大概是世界上最愚蠢且脆弱的人。
花眠想得有些远了,所以看上去脸上表情呆呆的。
“你哭了吗?”上官濯月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耳边传来,“伤心你家主人明明知道此时依然执意带你来北狄?”
“……也不是伤心,”花眠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抬起手摸摸脸,发现没怎么狼狈便放下手低下头烦恼道,“只是有些害怕而已,我向来怕疼。”
“……”
上官濯月算是服了这个小剑鞘。
伸手拍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如此呆,寻常人像你这般,知道自己恐怕要落得个被封印的下场,还不吓得落荒而逃,跑得头也不回?”
花眠想了下,声音低落:“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呢,跑什么?”
“难道你还真准备插在龙椅上,关个几十上百年?!”
花眠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乌溜溜地盯着上官濯月,仿佛在问: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就我一个剑鞘。
濯月颇为无语,最后只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