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还在笑,流着眼泪笑着,扬着的手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脚步连连往后退了数步,身子晃动了两下,那样子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要倒下似得,脆弱的不行。她的笑声渐缓,好像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虚浮着脚步。
高媛见状赶紧将她牢牢扶住,并将她扶到了‘床’上坐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宽慰,“夫人,清城也是好心过来看看您,绝对没有恶意的。”
苏孟没有说话,眼神也没什么焦距,高媛依旧在她耳边不停的宽慰着,片刻之后,她才慢慢的抬起了手,示意高媛不要再说,然后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先出去。”
高媛微微顿了一下,抬眸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询问,我想了一下,还没等我回答,苏孟就冷冷一笑,说;“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就算我想,我还得先考虑一下梁景,是吧,顾清城。”
“你有胆量过来找我,就应该不怕我对你怎么样,如果害怕,你可以现在就走。”她抬眸看向了我,微微的笑着。
我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微扬了‘唇’角,冲着高媛点了点头,说:“你先出去吧,我同伯母有话要说。”
高媛闻声,站直了身子,低眸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苏孟,离开的时候,还是颇为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等病房的‘门’关上,我才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其实我还是害怕的,我怕苏孟疯起来,跟我鱼死网破。
不过幸好她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双手的手腕都绑着绷带,额头上也有,现在看起来才发现她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已然没了曾经初次见到时候那种端庄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像个失魂的人,目无焦距,眼眶发红,看的人十分心疼。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她忍着一口气,想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可内心却是软弱不堪。我都不知道她这一生什么时候是快乐的,恐怕她这一辈子,从遇见梁译权开始,就从来没有快乐过吧。
“你很厉害,你跟你妈妈一样厉害,你们蛊‘惑’的是人心,对付男人的手段,我永远都比不过你们,我斗不过,永永远远都斗不过。你们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输了,我这一辈子就没有赢过,而到了今天,我输的彻底。他们最终还是抛弃了我,我是他合法的妻子,他却不要我,曾经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是屁话。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成为他身边的人,可到头来他却讨厌我。”
“明明我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他却讨厌我,而将那个亲手害死我们孩子的人死死的护在怀里,放在心上,疼着爱着宠着,到死了还念念不忘,连骨灰都要放在一块!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我,见着我的时候,永远是冷着一张脸。我爱他,可他看不见,我努力的让自己更好,可他还是看不见,因为有人‘蒙’住了他的双眼,所以他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看见我。生不能同心,死亦不能同‘穴’,我不过是自我折磨了数十年。”
她笑着,缓缓的抬眸,眼眸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又好像没看我,“最后,我把爱磨没了,就只剩下恨了。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的儿子,竟然会爱上你,他以前做什么都会考虑我的,他知道我心里的痛苦,所以从来都不会跟我反着来,可这一次,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你!顾清城,你知道我有多恨吗!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吗!当他用自己来威胁我的时候,你能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当我用自杀威胁他,他却视若无睹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他是我的儿子,我辛辛苦苦养大,视如生命的孩子!我就那么一个儿子!”
“你妈妈害死我肚子里没出事的孩子,你还要害我这仅有的一个孩子吗!你妈抢走我的老公,你抢走我的儿子,你们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
她说的有些‘激’动,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瞪着眼睛,眼中‘交’织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就这样死死的盯着我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仿佛看到她眼中的一丝乞求,我不知道她再求什么,她也没说。我用力吞了口口水,咬了咬牙,才鼓足了勇气,问:“成全,就那么难吗?”
苏孟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嘲讽,轻轻的摇了摇头,问:“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吗?”
就这个问题,我认真仔细的想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想出一个结果,并不是想不出来,而是不敢去直视那个结果,因为答案是不能,起码在这种时刻不能,纵使是圣人,也不可能前一秒还把你恨的死去活来,后一秒就笑呵呵的说我原谅你,没人能够做到,反正我不能。
我不会讲大道理,对于现在的苏孟说多了没用,最重要的还是让她自己想明白,我在病房里坐了许久,考虑再三之后,将李子木同我说的话,跟她说了说,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大抵早就已经心中有数。
我陪着她静静的坐了好久,离开的时候,她却叫住了我,“顾清城。”
我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带着笑容,应了一声。
她抬眸看我,片刻之后,才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的说:“我不希望你跟梁景在一起。”她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包包,从里面取出了样东西,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将那东西塞进了我的手中,目光平静的望着我,说:“我不想再看到你。”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床’了另一侧,面对着窗户而坐,微微仰着头,继续看着窗外,月朗星稀,今夜的天气不错,只是月亮不够圆。
手心里放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瓷瓶,瓶子‘精’致,所以我不会忘,这是梁译权的骨灰,原本应该放在我妈墓碑前的。原来她知道的,我原本以为梁景一定是背着她取的,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紧紧捏着那个瓶子在‘门’边站了许久。她的意思很明显了,我想再说点什么,可我终究还是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也只是灰溜溜的回家了,起码她现在是放下仇恨了不是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刘阿姨还在等我,见着我回来就笑呵呵的迎上来,帮我拿了手里的包包,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里走,很快就从厨房里给我端了一盘子热腾腾的‘鸡’‘肉’出来,说:“我就等着你回来,一直保温着,快去洗了手,过来趁热吃点儿。”
我应了一声,就去厨房洗了手,在刘阿姨的热情下坐了下来,品尝她的手艺。味道很好,我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鸡’‘肉’,喝过这样美味的‘鸡’汤了,我埋头吃着。
“唉,丫头你怎么哭了呢。”刘阿姨在身边给我夹菜,又给我舀汤,忽的就停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