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2:20-22:30
“怎么样,王队,现在您还觉得我们跑不了吗?”陆占山挂断电话,看向王大鹏的眼神带着一丝嘲弄,什么天罗地网,就算你是马奇诺防线,还不是要被我攻破了吗?再坚固的堡垒,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内应,土崩瓦解是早晚的事儿。
“原来是刘子强,原来你们一直在和刘子强这个王八蛋勾结。”听着陆占山在电话里刘局刘局的叫着,王大鹏的心已经凉透了,自己的怀疑被无情的证实,主管副局长刘子强果然有问题,这个问题,只怕比自己担心的还要严重。
“勾结?”陆占山讪笑了一下,“王队,勾结这个词有些难听吧,我觉得用合作来形容,可能更好一些。”
好一个合作,王大鹏冷笑了一下,“别以为刘子强和你们穿一条裤子,你们就稳操胜券了,告诉你们,集安市公安局有四千多警察,他一个刘子强,能起多大作用?”
“能起多大作用?”陆占山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大鹏,这个警察还真是嘴硬,这年头,这么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还真是少见,“一个刘子强,就能让你们自认为疏而不漏的大网开一个打洞,让我们平平安安出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就不怕我把你们和刘子强的事儿捅出去?”王大鹏不得不承认,这个胖子说得是实情,以刘子强的权力,只要在抓捕时放放水,这帮兔崽子就能堂而皇之逃之夭夭。
“既然敢当着你的面打这个电话,我就不怕你往外捅。”陆占山笑嘻嘻推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说道,“王队,你也不想想,这件事你能捅给谁?刘子强的背后是靳百川,看看你们集安市局,有几个人不是我们这一头的?集安市局要是不够,你再往大了看看,看看整个集安市,谁会为了你和靳百川作对?就算你把这件事嚷嚷的整个集安都知道了,大家也会假装没听见,或者,干脆把你当成有妄想症的神经病。”
车门碰的一声关上了,这一声并不算大的声响,却如同炸雷在王大鹏耳边炸响,“刘子强的背后是靳百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刘子强和靳百川的关系,集安市局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听这个胖子的意思,他们似乎是靳百川的人,也就是说无论是集安一中枪击,还是向阳新村冲卡,这两件事都和靳百川有关系。怪不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刘子强副局长都敢和这帮人站在一起,原来这些事情背后有靳百川这棵大树,什么叫有恃无恐?这就叫有恃无恐。
透过切诺基警车的前风档玻璃,王大鹏呆呆看着那个胖子在路边的红色桑塔纳轿车驾驶座门旁忙碌着,连一分钟都不到,驾驶座车门便被打开了,真快呀,车到手了,接下来就该去西榆树湾检查站了吧?我们的刘副局长,在那儿是不是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王大鹏苦笑了一下,刘局啊刘局,一个民警牺牲,两个大队长住院,在您心里面,这些战友的分量再加上头顶的国徽和肩上的金盾,难道都比不上一个靳百川吗?
副驾驶座车门被陆占山一把拉开,连在门上的手铐差点儿把王大鹏从车里拽出来。陆占山摸出钥匙,打开门把手上的手铐环,说道:“王队,是你自己跟我来,还是我像拽死狗一样把你拖下来?”
“不就是上前面的桑塔纳吗?我自己走。”王大鹏无奈的叹着气,看来像是认命了。
“这就对了,只要配合好了,您也不用受苦,我也落个省心,事情就这么简单。”陆占山微微一笑,看来自己一番大话,对这位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影响还真是不小,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最终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在自己和老七安全脱身之前,还是得把这小子稳住,免得节外生枝。
桑塔纳轿车的车况似乎还不错,发动机还只是在低沉的轰鸣,车子就已经跑到一百多迈,照这个速度,最多五分钟之后就能看到西榆树湾的检查站了。
王大鹏坐在后座,前面是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透过驾驶座头枕,宽阔的道路一望无际,两边的路灯飞速从头顶闪过,杀害战友的凶手眼看就要插翅飞走,而自己,双手手腕上带着冰冷的手铐,坐在车上一筹莫展。
那个受伤的男子斜靠在后座的另一端,左手按着腹部的伤口,手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看来伤的不轻。男子倒也硬气,愣是一声没吭,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沉重,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密。
“老七,坚持一下,大哥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一会儿就能到。”开车的陆占山听出了后座上戚勇强忍着的痛楚,心中也是揪心的难受,脚下又使了使劲,没用,油门已经踩到底了。
“没事儿,三哥,我挺得住。”戚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但还是失败了。51手枪弹弹头钻在身体里,那种疼痛不是说忍就能忍得住的。
“我说,我这个手铐铐得太紧了,能不能给我松一下。”王大鹏清了清嗓子,把双手举到后视镜能看到的地方,打断了陆占山和戚勇的谈话。
陆占山抬起头,窗外的路灯灯影恰好闪过,灯影中,他清楚的看到王大鹏手腕上的手铐,已经深深勒到肉里,双手都有些发红了。“忍着点儿,等到了地方就给你把铐子摘了。”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王大鹏把手铐晃得叮当作响,大声表示着抗议,“再勒一会儿我这双手就该废了。”手铐太紧妨碍血液循环,严重的会导致截肢。
手该废了,陆占山在心中冷笑一声,过一会儿你小子小命就没了,一双手算得了什么。不过在要这小子的命之前,还是别让他乱叫得好。“老七,你要是方便就给他把铐子松一格。”
“没问题。”戚勇咬着牙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瞪了还举着双手的王大鹏,喝道,“凑过来呀,还等着老子上门服务吗?”
王大鹏连忙点点头,将身子挪到后排座中央,把双手递到戚勇面前。
“呆瓜。”戚勇骂了一句,伸手去握王大鹏腕上的手铐。手指刚刚搭到手铐边上,正要将手铐握在手中,忽觉手里一滑,手铐从自己手边滑过,心中暗叫不好,刚要应变,就觉得左腹部枪伤伤口一阵剧痛,腹部已经被王大鹏重重砸了一记。
“靠,耍花样。”排山倒海般的剧痛袭来,戚勇只觉得眼冒金星,剧痛之下,双手本能的前伸,如铁箍一般将王大鹏的脖子掐住,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使劲,双手收紧,兔崽子,耍花样,我要你的命。
窒息的感觉瞬间让王大鹏眼前一黑,太阳穴如打鼓一般通通乱响,脸瞬间涨得通红。带着手铐的双手抓着戚勇的手腕,使劲要把那一双魔爪从自己脖子上拿开,可是脖子上的一双手好像变成了铜浇铁铸,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根本就是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意识正在从大脑中远离,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太冤了,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用尽全省的力气,抬脚,向正对自己的方向猛踹,一脚踢出,模模糊糊感觉到脚下一团柔软,好,题中了,继续,第二脚,第三脚。
终于,脖子上的铁箍有了松动,一丝空气一下子涌入胸腔,仿佛垂死之人被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体力一下子充斥全身,用力,再来一脚。伴随着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脖子上的双手终于松开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渐渐清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在逐渐聚焦的视线中成形,就是这支枪,刚刚杀掉了自己的战友,现在,又要向自己开火了。
深深吸一口气,身子向前窜出,一把抓住方向盘,使劲摇晃,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子如同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开始在路上疯狂的摇摆。夹杂着一阵阵怒吼,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耳边炸响,身子如同被一辆卡车重重撞击,力量像退潮的钱塘江大潮,奔涌着离自己而去。
脸上正在被开车的胖子用手肘一下下猛击,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松,已经握不住了,真的握不住了……
手终于松开了方向盘,那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忽然陷入了寂静,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不,那不是风声,那是动脉血从自己颈部喷出的声音。如泣如诉的风声中,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安详的纯白,那纯净的洁白中,妻子手中牵着女儿,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孩子,对不起,今后的路,爸爸不能陪你了。
一滴泪珠从眼角落下,王大鹏嘴角带着微笑,用最后一丝力气,拉起了桑塔纳轿车的手刹。
那如同醉汉一般跌跌撞撞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像是忽然绊了一个跟头,打着滚儿翻出了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