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1:10-21:20
除了求助杜重阳,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王大鹏呢?陈云揉着自己一阵阵发疼的脑袋,拼命思索了半晌,终于失望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在查找王大鹏这件事上,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把王大鹏交给杜重阳,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今天的集安,杜重阳的手下遍布各条要道,找一辆警车,问题应该不大。这个问题,自己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今天需要自己处理的事,还有很多。而其中有一些,比找王大鹏还要棘手。
康剑成打来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分钟,这十多分钟,自己都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方案。康局长认为桥西区派出所所长杨东有问题,让自己好好留意一下。局长说得轻巧,要落实就难了,留意,该怎么留意?
康局长在电话里的语气很严厉,“让杨东把情况说清楚,要是没问题还好,他要是有问题,就用他为咱们的打黑风暴祭旗。”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康局内心深处已经把杨东划到了对立面上。康局长可以划线,自己这个刑警大队大队长可不行,自己需要把事情查清楚,让杨东的面目更清晰。打黑风暴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可是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要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这次打黑就不是风暴,而是运动了。自己是刑警,不是政客,这样的事,他是绝对不能干的。
正是因为这样,这道题才分外难以解答,查明杨东的真面目,怎么查?按照陈云的节奏,杨东就算要查,也可以放在下一步去查。先把集安一中枪击案查清楚,枪击案查清楚了,杨东的面目就算没有彻底清晰,也有个抓手去把他看清楚。可是,康剑成显然不这么认为。在康局长看来,查明杨东的问题,是查清枪击案的最佳途径,而且,查明杨东,要比查清枪击案,有更高的优先级。
自己素来不喜欢掩饰,在电话里当即向康局提出不同意见,康局倒是很有耐心的听了,然后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你是局长还是我是局长”,第二句,“陈云你要记住,打黑更重要的不是办案子,而是玩政治”。
对第一句话,陈云没什么可说的,公安局就是这样,局长的话那就是命令,人家怎么说你就得怎么做。但是第二句话,陈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打黑不是办案子,而是玩政治。自己只是一个警察,这么多年都是在办案子,在他看来,打黑和搞命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故意山人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犯罪集团,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的罪名,分属不同章节,各自有不同的构成要件,但处理起来却是一样,作为警察,只需要搜集证据,让四个犯罪构成要件都得到充分证明,案子就算结束。这一套把戏,他熟悉得很。要是换成玩政治,他可真的不会了。
仔细想想,陈云又隐隐约约觉得,康局说得有道理。说了多少次扫黑,多少次想对靳百川动手,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涉及靳百川的案子不少,难道都那么难办吗?当然不是。可明明是简单不过的故意伤害、寻衅滋事,怎么办着办着就没了呢?
都说靳百川树大根深,一有风吹草动自然有上面的人出面施压,可陈云知道,几个案子,没有一个办到需要上面出面施加压力的地步,总是办到关键环节,关键证人找不到或者关键的物证丢失,案子就这样一个个夭折。是啊,队伍里到处都是靳百川的兄弟,案子进展到哪一步,哪里是命门,人家一清二楚,能办成才怪。
正因为如此,907专案组才应运而生,能进入专案组的人,一定要经过陈云精挑细选。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也是玩政治的一种手段。只有先整肃队伍,才能打一场硬仗。康局说得玩政治,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挑可靠的人进入专案组是一回事,用强硬手段打压异己却是另一回事。不错,杨东和靳百川的关系尽人皆知,当年靳百川在木字门混江湖的时候,两人就过从甚密,经常出双入对的混迹饭店酒楼,那时是靳百川使劲儿巴结杨东,恨不得把杨东当干爹。现在靳百川混出了名堂,两人的交往更是密切,只不过换成了杨东对靳百川俯首帖耳罢了。
这样的人,在集安市公安局大有人在,在陈云看来,只要绕开它们扳倒靳百川就可以了。靳百川倒了,这些人自然成了无主孤魂,就会回来踏踏实实干工作,都是穿警服的,虽说一时行差踏错走了几步错路,但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机会还是要给的。可是,依着康剑成对杨东的处理思路,那就是四个字——赶尽杀绝,只要你不是我队伍里的人,我就把你查个底儿掉,找理由办了你。杨东恐怕只是个开头而已。这就不是办案了,是划线整人,这样的做法,陈云不喜欢。
不能按康剑成说的办,还是要按部就班一步步来,先查清集安一中枪击案,再根据杨东在里面扮演的角色区分责任,如果杨东真的深陷泥潭,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就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穿了这么多年警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穷追不舍呢?
回过头来重新看集安一中枪击案,不管王大鹏发现了什么疑点,自己此刻是指不上他了,要靠自己来好好想想。其实在集安一中枪击案上,自己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康剑成向自己提出的那些疑点。现场还有两辆车五个人,这是康局直截了当告诉自己的,可是康局并没有告诉自己,他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越是复杂的案件,线索越是纷繁复杂。在常规侦破过程中,像这种来源不清的线索,陈云总是习惯性的把它放在最后,等到靠谱的线索都查完了还没有进展,再回头查这些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连一点根基都没有的线索。可是,今天这起案件,显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复杂案件,对付这样的案子,也绝对不能用常规手段。干脆,这次我们就来个突破,假设事实真相就是康局说得那样,在这个基础上去找新线索。
既然有了基础,关键问题便自然而然浮现出来,要找到出现在学校的那三名男子。偌大一个集安,找三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不亚于*大海捞针。可是,这三个人开了两辆车,要是放在平时,在集安找两辆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集安,布下了一张大网,这张大网上,有不计其数的,由巡逻车组组成的哨卡。通过遍布集安大街小巷的哨卡找两辆车,难度要小得多,尤其是其中一辆车还是三菱越野警车,要知道,整个集安都没有几辆三菱越野车,涂成蓝白色的警车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样一辆车在大街上飞驰,凭借它警车的外表,自然可以免受盘查,但也正因为它警车的外表,必然会引起盘查民警的注意。
拿起电话,再次拨通杜重阳的号码,今天集安的天空之下,杜重阳无疑是看得最广的人,找这两辆车,还是要靠老杜。
在要求全市各个哨卡对王大鹏的切诺基警车严密查控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十分钟,全市各巡逻车组、固定哨卡同时接到第二道指令,下午两点之后,凡发现一辆三菱越野警车的车组或哨卡,立即向刑警大队大队长陈云汇报情况。使用电台汇报情况时需利用刑警大队专用频道,防止市局通用频道被过度占用影响正在全市开展的布控抓捕。
从那一刻开始,陈云的电台便没有消停过,说实话,这辆三菱越野警车,确实太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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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上悬挂的集安市地图下,陈云仔细看着图上一个个用铅笔标出的小点儿,每一个小点代表的都是通报发现三菱越野警车的位置,小点旁边,是陈云用铅笔工工整整写下的阿拉伯数字,那是发现车辆的时间。电台终于安静了,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所有发现三菱越野车的哨卡都已通报完毕,剩下的工作就看自己了。怎样从地图上遍布四周的小点中找出那辆曾经在集安一中出现的三菱越野车。
认真核对完最后一个数字,陈云满意的点点头,所有的情况都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完毕。转身走到桌边,端起大茶杯狠狠喝了几口,接着拿起桌上的几张传真纸,低头看着上面外人眼中近乎天书的数字和汉字,陈云不由暗挑大拇指,别看杜重阳长得粗枝大叶,干起活儿来却是心细如发。在各个车组哨卡通报情况的同时,他已经安排巡警大队的办公室,把集安市局那几辆正牌三菱越野车今天一天的巡逻路线和盘查点位做了全面的统计,陈云拿在手中的,正是这几辆越野车在今天一天不同时段的位置。地图上标注的,是各车组哨卡发现三菱越野警车的情况,其中当然可能包括真正属于集安市局的那几辆三菱越野警车,对应着陈云手中这几张纸做一个比对,最终留在地图上的,将是那辆冒牌警车。
拿起橡皮,对着手中的纸,小心翼翼擦掉地图上的一个个小点,留在地图上的点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
目光在地图的西北角聚焦,下午三点四十左右,向阳新村路口哨卡发现一辆三菱越野警车通过哨卡,开往西郊。这是那辆三菱越野警车最后一次出现在各哨卡车组的视线之中,也就是说,通过向阳新村路口之后,那辆三菱越野警车就消失了。
手指顺着向阳新村路口向西,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区域上,南京路,地广人稀、烂尾楼纵*横的南京路,那里,绝对是隐藏的最好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