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送明宝盈进城,接她回来,有时候去田头运水运肥,有时候被黑大他们借去拉点重活,小驴自己给自己挣口粮。
有时候载些乡亲赚几个零星铜子,有时候她们会去的更远一点,高平乡、十里乡、龙首乡,但她们都没有找到游飞,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避开了她们。
这时候,明宝清就会顺路带着明宝锦去附近逛逛,带她去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豆腐坊里被驴骡拉转的磨,明宝清叫这个为湿磨,因为加进去磨的料都是带水的。
比如说粮坊里的粉磨,明宝清管这个叫旱磨。但在明宝锦看来这就是两块圆盘大石头,不知道她怎么能看出那么多区别。
旱磨的上磨扇比较厚重,湿磨则比较轻薄。磨盘上的纹路称为磨齿,斜度深浅也都不一样,磨出来的粮食粗细因此而不同,旱磨齿深,湿磨齿浅。
有时候,老人会教明宝清一些东西,但更多时候,她都是自己在琢磨。
比如她们去看的那座,位于龙首乡上汇入金鳞池的那条河流急弯处的水车。
在明宝锦看来,那是由竹木藤条做成的一个庞然大物,彷佛不知疲倦,永无止息地劳作着。
隔了很远明宝锦就听到它复杂的声音,嘎吱嘎吱,哗啦哗啦。
走近了之后,这个水车更大了,明宝锦需要把头抬得很高很高才能看到它的全貌,比邵家那个还要大一点,它并没有连接碾磨,身后也没坠着一个磨坊,只是单纯的一个水车,所以在明宝锦看来,它更漂亮,充满着某种她形容不出的规整之美。
棕绿色的,圆形的一轮,大骨架是杉木,圆弧中间布满无数叶片和竹筒,每个竹筒都倾斜着,水流冲击叶片驱使水车整体转动,竹筒随之轮转,在最低处盛了水,在最高处将水倒入水槽,循环往复,不费人工。
明宝锦的目光顺着水槽移动,看着潺潺水流从槽口中流出来,流进布满新绿一色的田地中。
明宝清拿出裁好的纸张和小楷毛笔搁在膝上,明宝锦看她在画这个水车,画了正面,还有侧面,渐渐的,水车被她拆解成许多规律而复杂的线条和部件。
“为什么要画这个?”明宝锦终于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明宝清笔尖一顿,平静地回答说:“偷种子。”
她们就坐在水车前的闸门边上,雨水多的时候不需要水车提水,只要把这个闸门一关,水流就被分阻,水车就会停止运转。
明宝清甚至摇摇晃晃走在水车的拦水墙上,那拦水墙是把水流束得更窄,让冲力更强,露出水的墙体只有窄窄一条,女娘的纤足也只是堪堪够踩而已。
明宝清沿着墙头走到了水车正对面,鞋面和裙踞都被激起的水花弄湿了。
但她不在意,从这个方向,她看清了一些想不懂的问题,湿一湿鞋袜不算什么。
然后,明宝清就在哗然嘈杂声中,透过叶片和竹筒轮转的缝隙,看见了严观穿着不良人的官服正朝这边跑来。
巨大的声响和极端的寂静没什么分别,明宝清看清了他面上的焦急之色,同时还在说些什么。
明宝清就算听不见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小心些,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