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全是你杀的?”
霜雪映照使得纸人一身红嫁衣泛着惨白的光。沈今鸾敛了敛袖口,遮不去衣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不悦地蹙了蹙眉。
她苍白的笑容故意流露出几分俏丽,几分讥讽:
“死在我手里的顾家人,还少吗?”
顾昔潮垂下的五指缓缓紧握成拳。
自她登上后位的那一年起,凡是当年在云州参战的顾家人都被她杀尽了,无论老少,一个都没有放过。
起初,是顾家的陇山军中,将士接二连三地以各种古怪的罪名下了诏狱。等他查明,赶去地牢之时,只剩下最后一个“尸人”还未气绝。
他犹然记得,那人本是他出了三服的远房堂哥,在诏狱里一身腥臭的血迹未干,已完全没了人样,气若游丝,仍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
“北疆军覆灭,沈氏一门战死,那沈氏女早就将整个顾家视作仇敌。如今她上了位,只要是当年去过云州的顾家人,就罗织罪名,不留一个活口。”
“九郎,你不能心慈手软,你若不杀她,她就定会来杀你。”
最后,男人痛得身躯扭成麻绳一般,求他道:
“九郎,你给我个痛快罢……”
他闭了眼,一刀终结了那个“尸人”所有的痛楚。
鲜血汩汩流过,他呆立地牢,凝视着脚下的血河,直至干涸之后,凝成心底一道挥之不去的疤痕。
自此开启了他和她为了家族相争的年岁。
时隔多年,顾昔潮又凝视着同样遍地的血污,箭袖里的手攥紧了刀柄,青筋分明。
她似是注意到他紧握刀柄的手,轻笑了一声。
“怎么,接下来,你还想为他们报仇么?”
她巧笑倩兮的神色骤然变得阴冷无比,轻声道:
“难道,顾大将军还想再杀我一回吗?”
“这一回,是再下毒杀我,还是用你手里的刀,一刀毙命?”
她的魂魄颤动不已,透出了纸人的边缘,俯下身来,对着他低语道:
“可我都已经死了……死了呀……”
她重复着“死”字,面上作出一丝委屈的笑意,低垂的唇甚至凑近了他额鬓的银丝。
顾昔潮退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皱眉道: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呵,”沈今鸾把头偏去一侧,“顾大将军趁我病重失势,买通了我的医官,在我每日必饮的汤药之中下了毒。”
“就因我当年一念之仁,没将你赶尽杀绝,最后竟死于你手……”
她没有说下去,只觉胸前剧烈地起伏,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纸皮哗啦直响。
顾昔潮面沉如水,唇色青白,双眸忽地抬起,直直望向她:
“娘娘以为,是我杀的你?”
“顾大将军竟还会敢做不敢认么?”沈今鸾摇了摇头,哼道,“我真是看错了你了。”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嘴角牵动了一下,脸色竟比夜色更为阴沉。
“娘娘口口声声说我下毒,有何证据?”他蓦地朝她走近一步,沈今鸾不由往后退一步,纸人摇摇欲坠。
男人强大的威压直逼纸人,沈今鸾既是惊异又是震怒。
“证据?”她冷笑道,“你杀我,还需证据么?难道就因我死后无证据,你就想把毒杀一事推得一干二净?顾大将军,你是当我做了鬼,便愚昧好欺吗?”
纸人气得发颤,略一失衡,从轿顶倒向雪地的时候,一只劲臂将她稳稳扶住,一触即离。
“既无证据,那么臣,不妨为娘娘回忆一番。”
顾昔潮声色冰冷如霜,唯独握住纸人的手尚有一丝温热:
“你可还记得孟茹,被丈夫毒杀的那位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