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刑白马以成绍兴,借着处置二圣这个宛如痔疮一般的玩意,大肆清理了中枢官僚队伍,但不代表事情就可以宣布大功告成,也不代表这番作为就没有负面作用。
事实上,政治宣言与大清洗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就在当晚,就在依然处于滑州境内的胙城,他就遭遇到了此事引发的第一遭麻烦。
“陛下。”
不知道为何,被吕公相想起来然后带过来的金使乌林答贊谟,一张嘴就带着一股子鱼腥气。“北面与官家交过手的大金国将军们都说,陛下行止竟不似赵氏血亲,但外臣今日方才知道,陛下果然是赵氏嫡传……敢问陛下,你今日举止,堂皇背约,与二圣往日行径有何区别?”
“都说了,真没有违约……”还是那身布制戎装的赵玖在胙城县衙大堂座中正色言道。“按照约定,二圣既还,还要以交付京东五郡为实际成约基本,但朕便是在这里等着你,京东五郡你们也拿不出来了。”
“外臣大约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乌林答贊谟拂袖冷笑。“原本我们也防备了济南方向,现在想来陛下是将济南与刘豫这个破绽故意露出来,然后着张俊出沂州去打了青州李成,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是陛下,外臣只问两件事,一则,此时青州真的拿下了吗,陛下可有确切军报?为何当面便要弃约言战?二则,退一万步言,便是此时张俊已经拿下了青州,五郡我们交不出去,可之前官家一面使群僚与我议和,一面又使武臣偷袭青州,便是正大光明之举吗?”
此言一出,几位在场的宰执、重臣都有些尴尬,而武臣们却显然不以为意。
至于赵玖,也是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方才点头相对:“朕不光是出了张俊,还用了岳飞……此时此刻,李成所据三郡里面,必然是有折损的。”
乌林答贊谟也好,文武群臣也好,一起稍有色变。
而赵官家则继续认真言道:“至于正大光明这种事情,乌林答卿,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朕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尽力而为何以服天下人?!”乌林答贊谟回过神来,继续拂袖作色。
“屠城劫掠,刨坟曝尸,迁民至野,圈地为奴……这样也可以服天下人吗?”赵玖在几名武臣将要出列之前冷静相对。“说到底,乌林答卿,宋金之间这般血海深仇,哪里就要那什么条文来服天下了?便是金国那边,不也是因为掌权的讹里朵与兀术都是经历了尧山的人,自知那战之后女真军势止于大河,方才要议和的吗?”
乌林答贊谟沉默了一瞬间,越过了赵宋官家前面那半句话,直接对道:“大金军势止于黄河,难道大宋军势还能越过黄河不成?现在的局面分明是两国皆无越河大战的底气,本可趁机让两国名正言顺生息数年,说不得便能长治久安,可官家却要为往日那口怨气徒劳负天下人……外臣在东京数月,也知道一些邸报上的说法,却不知大宋南方赋税何时能减下去?”
“这就不是乌林答卿该操心的事了……”赵玖终于不耐起来。“你们把粘罕拖在尚书台门前砸死,却不知道一直讨好粘罕的西夏要怎么想?他的旧部又如何思量?而粘罕倒了,吴乞买一脉却又没个说法,反而被撵到塞外,也未必就会安生……咱们在这里写十胜十败呢是不是?”
乌林答贊谟张了张嘴,也只好喟然:“无论如何,两国经此一事,除非有天大军政上的变局,想要再取信双方,未免难如登天,而这般局面到底是赵官家的作为!”
“那就如此吧!”赵玖干脆对道。“朕迟早要犁庭扫穴、直捣黄龙的……莫非乌林答卿亲身经历靖康之后,还以为自己能在宋金之间来个七度为使,扬名海内吗?”
话到这份上,乌林答贊谟虽是愈发摇头,却不再言语了。
“翟卿。”赵玖也干脆扭头看向一直就在乌林答贊谟身侧的鸿胪寺卿翟汝文。“好生安排乌林答卿北返。”
翟汝文会意,即刻应声,复又将乌林答贊谟小心请出。
而众人眼见此人离去,也是反应各异。
“不想此人也是个有意思的。”眼见着乌林答贊谟一声不吭离开,曲端倒是忍不住出言感慨。“白日平白辱了他一回,他竟然提都不提,也不知道是强做样子还是真有骨气……”
一旁都省首相赵鼎闻言,稍作蹙额:“事已至此,说这些作甚!”
曲端讪笑不语。
“官家……”赵鼎稍作思索,还是拱手以对。“今日这么多事,本不该在此时询问,但有些事情根本就是与今日事相关,不问也不行。”
“朕知道你要问什么。”赵玖正色相对。“尽管说吧。”
“敢问官家,岳、张是何时出动的?多少兵力?”见到对方坦诚,赵鼎倒也稍作放松,毕竟,官家白日余威还是在的。“果然是出徐州、走沂州,入青州,去与李成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