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澄清新旧两党,重立学术?”
“是!”
“是不是要朝中俱为一体,为官家如臂使指,履行新政?”
“是!”赵玖依旧干脆。
“如此,臣明白了。”许景衡正色俯首。“臣愿请辞让贤。”
“替朕在河南将御营功臣授田一事做好,再以病请辞,咱们君臣要有始有终。”赵玖依旧负手而立,并未有丝毫犹豫。“而且咱们君臣,从功从德,也都配得上有始有终。”
“臣省得。”许景衡面色如常,拱手相对。
赵玖点点头,复又主动相对:“可还有疑问?”
“有一问,有一议。”许景衡稍一思索,便主动相对。
“说来。”
“官家,臣冒昧,不知吕相公如何?”
“吕相公功劳卓著,当为公相,平章军国重事!”赵玖没有丝毫犹豫。
许景衡当即释然,复又拱手一礼:“那便好,还有一语……吕颐浩不可用!”
赵官家怔了一下,并不做声,直接转身出去,而许相公也不再多言,直接随之而去。
但当二人转出神像,走过堂前,推开大门,将要出去的时候,许景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复又抢在赵官家踏出门槛那一刻之前拱手相对:“官家!”
“什么?”赵玖诧异驻足。
“臣刚刚在营中草棚那里,并非只是为了讽谏而先开玩笑,乃是肺腑之言。”在远处台阶下众臣的诧异目光中,许景衡一揖到底。“官家已秉昭烈之气成光武之功,但将来还请官家务必存光武之德、昭烈之义……不止对臣有始有终,也要让自己有始有终。”
“朕绝不忘许相公今日之语。”赵玖沉默片刻,却是肃然应声。
就这样,君臣二人出得门来,缓步归营,而此时,太阳早已西沉,躲入尧山之背,但红色霞光夹山射来,却依旧映照的山上军营、山下黄塬战场,一起色彩斑斓,让人望之神思。
赵玖本欲归营,眼见着一幕,却是一时驻足沉吟。
张浚见到赵官家与许相公各自面色泰然,情知二人不知如何做了了结,却是忍不住上前凑趣:“官家有了诗意?”
“不错。”赵玖不由失笑。“想起那日大战,又见战场才十余日便已荒芜,确实忍不住想做诗,但又一时辞穷……”
在场之人,非止几位大员,便是许多随侍的近臣与班直中的随军进士也都是行家,一时闻言,本想趁机作两首诗词,以应场合。但是,一想到那些什么‘易安居士旧作’,还有什么《青玉案》,却一个接一个,各自熄了作词作诗的心思,老老实实的束手不语。
只是陪着这位官家,一同望着色彩斑斓的战场一时若有所思罢了。
顺着赵官家东望的目光,一路向东,千里不止,安利军柱人山,也有一人正临山坐亭而望,一时兴叹。
却正是全副披挂的御营前军都统制,岳飞岳鹏举,而其人身侧,赫然是冷脸的统制官汤怀。
“大兄,不去看看吗?”饶是汤怀素来不苟言笑,此时在旁,也忍不住主动出言。“从这亭子下了山,便是咱们汤阴所在了。”
“去什么?”一身甲胄的岳飞看了眼山东面的平地,彼处正有兵马无数,严整南下,却正是从大名府黄河故道西侧撤回的御营前军本部兵马。“去了也只是伤心罢了,望一望便可。”
汤怀闻言蹙眉:“虽说中原艰难,荆襄大乱,但相公们未免催的太紧了,挞懒缩在大名府根本不敢南下,兀术两万兵在隆德府(后世上党),若能引诱出来,说不得能大胜一场。”
“没用的,完颜兀术仓促而来,就是为了稳住这两万大军不出关迎战。”岳飞眯着眼睛感慨道。“至于你说相公们催的太紧,更是冤枉他们了……官家大胜后,吕相公只是将难处告诉我,并主动询问我该如何处置,并未催促。”
“那此番都省旨意是假的?”
“是真的!”岳鹏举终于眯着眼睛看向了自己这个心腹兄弟。“但却是因为我给都省还有关西官家一起上了封奏疏的结果……”
汤怀匪夷所思:“兄长自请退兵?”
“不错。”
“为何?”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官家尧山大胜,金军再不能轻易南下,正该折身扑灭钟相与五岭苗乱,恢复经济民生。”岳鹏举从容做答。“其二,欲行河北,当先剪两翼,复陕北、京东,以蹙其势。其三,欲定河北、收燕云,当先取河东、复太原,居山西,把雁门、倚太行,居高临下而扫荡华北。其四,欲直捣黄龙,当先定燕云,再束蒙兀、分高丽,方可一举成功!”
汤怀点了点头:“兄长这是在给官家上平金策?”
“不错。”
“确有道理。”汤怀微微叹气。“但兄长一而再再而三临乡梓而折身,真不哀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