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益更为震惊:“姑娘有东家?”
尤芳吟当时看着他,好像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词贴切,便点了点头:“有。她交代我,拿着钱,今日来买进生丝,等半个月后卖出,能赚三倍。”
许文益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比去年的市价还要高上一倍,是现在市价的四倍?
这尤芳吟的东家何许人也,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从商多年的许文益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也许逢着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来做生意买低卖高,吃的是差价。
而价随市变,所以生意场上消息灵通极为重要。
有能掌握别人不知道的消息的人,往往能在这里如鱼得水,捞着消息滞涩之辈一辈子也捞不着的好机会。
尤芳吟,或者尤芳吟背后这个“东家”,多半便是掌握着消息的人!
虽然不知为什么掌握了这样的消息却只拿出四百两银子来做声音,但既然遇到了这个机会,许文益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他想要冒险。
若半个月后丝价真的涨了,于他而言便是绝地逢生;若半个月后丝价未涨反跌,又能比现在跌到哪里去,他的处境又能比现在坏到哪里去呢?
所以干脆豪赌一把。
许文益用尤芳吟付的四百两银子打点了渡口的船只,也在会馆续了半个月的房钱,索性放弃了低价抛售生丝的想法,还叫人买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连着一把算盘和几本自家以前用过的账册,送给了尤芳吟,与她一道等着生丝涨价的那天。
这段时间以来,许文益也曾旁敲侧击,想问出她背后这东家的身份。
可尤芳吟这时嘴却很严实,竟绝口不提。
若问到底为什么会涨价,尤芳吟则只说:“不知道,东家没提过。”
此刻许文益坐在了她的对面,望着她满眼的血丝,掐指一算时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只剩下四天了。”
丝价非但没有上涨,反而还跌了。
尤芳吟也是刚从商行问过价出来的,心里知道,可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不知该怎么回这句话,一身僵硬的拘谨,两手紧紧地攥着茶盏,闷头喝茶。
这架势简直看得人着急。
许文益苦笑了一声:“尤谷娘先前说这四百两银子就是你全部的积蓄,如今丝价迟迟不涨,您就不怕这钱亏了,东家责怪吗?”
尤芳吟想了一会儿:“若亏了,我以后攒够再还给她。”
四百两银子里,有三百五十两都是二姑娘给的。
她虽不知道二姑娘为什么要救自己,又为什么要给自己钱,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过往的十八年里,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人,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当时用那种快落泪的眼神看着她。
想了很久,也不知要怎样去报答。
但二姑娘教她做生意。
那也许,把生意做成了,赚很多很多的银子,都捧到她面前,二姑娘就会高兴吧?
许文益不知她是什么想法,听了这话顿时愕然。
过了片刻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对她的东家倒真是死心塌地,钱本来就是东家给的,事也是东家让办的,赚了赔了都是东家的,如何亏了还要说“还”给他?
他叫人把准备好的账本拿上来:“这是给姑娘准备的新账本,我已让我手下的账房先生在上面做了写标记,姑娘看起来会容易些,也明白些。不过姑娘总是熬夜看账本,到底伤身,还是还适当一些。”
尤芳吟今日便是为取账本来学的,双手接过账本时,连忙道了声谢,又讷讷道:“近日来府里看得严,我可能这几天都出不来了。若四天后许老板也不见我人,便请您先帮我把生丝卖掉。”
许文益道:“不早不晚,四天后?万一又涨了呢?”
尤芳吟摇了摇头:“东家说这时候卖。”
许文益一窒,便答应了下来。
待送走尤芳吟,他重新坐下来,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身后的伙计皱着眉头,对这件事始终充满了疑虑:“老板,我看着姑娘脑袋里就一根筋,怎么看怎么像个傻的。有这样好的事情,她的东家难道不自己做,要轮着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