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三姑娘抱回李秀秀家时,正在院里踱步苦等的李家老太太吓了一跳,估计还以为是抱得是自己的女儿李秀秀,登时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嚎。
好在一个村民赶紧跑过去扶着她说:“大妈,那不是秀秀,是来帮秀秀的一个法师,结果…;…;”
听到这话,李家老太太‘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手拍打满裤子的土,一手拍着胸口笑道:“笑死我了吓死我了。幸亏不是我家闺女…;…;”
这话传到我耳里,前所未有的不是滋味,一时间竟想起白龙、白薇我们往地宫里运棺材那事来,如今看来白龙的话果然不错。
我不由地一声冷笑,别过眼神去不再看那老太太,恶心,说道:“老太太,我这朋友能不能先寄在你家里,我还得上山帮忙去,只能麻烦您照料一下…;…;”
我说前半句话时,老太太脸色明显有些问难,而‘上山帮忙’这四个字一出口,老太太立时点着头笑道:“你放心,人放这儿,人放这儿。”
说着话。老太太叫了两个村民进屋,抬出来张大桌子摆在了院子里,又朝我招招手说:“来,人就放这儿吧,死人不方便往屋里抬…;…;”
“我cao你大爷!”
我再也抑制不住火气,猛一脚就踹翻了那桌子,吓得周围所有人都愣了住…;…;
“要不是为了你家的事,三姑娘会变成现在这样?让她待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冻着了怎么办?你们他妈的还是人吗!我们是行内人,是应该以驱魔卫道为己任。可我们就他妈的该为了你们死!为了你们连命都不要!还他妈的换不来半点心疼?”
我吼声落下,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老太太更是羞愧得低下了头来,末了,就见她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也没说话,转身就快步进了李秀秀的屋儿去,我顺着窗户往里一看,就见老太太,将闺女的褥子被子往炕上扑了好几层,又扫了两遍尘土后才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朝我说道:“小六子,把人家姑娘请进去吧,你放心,不管她是死是活,大妈都给你照顾好喽,一个尘土粒儿都不让落她身上…;…;”
我点了下头,不知怎的就觉胸腔起伏,眼眶不禁又再度湿润了。
我把三姑娘抱进屋里,小心翼翼放在炕上。摸了摸她的手,还有温度,但比正常人的问题要凉了许多,又一探她的鼻息,还有出气。却一点进气都感觉不到了。
我扫向三姑娘的脸,她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瞳孔渐渐放大,时而微微震颤一下,温柔地目光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俯在炕沿上紧紧攥着她的手说:“三姑娘。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报了仇,马上就回来…;…;”
三姑娘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回答不了了。
“老太太,三姑娘就麻烦你了,你要是有空,就找个湿毛巾帮她擦擦脸擦擦衣服,三姑娘喜好干净,最怕脏,你看下山时被我弄了一身的尘土,我真他妈该死…;…;”
我又嘱咐了老太太几句之后,捂着已经流出眼泪的眼睛赶紧埋头跑了出去,一出中堂,就见等在院子里那几个跟我一起下山的村民已经各自抄起了铁锹铁镐和棍棒,一个个怒目圆瞪地朝我吼道:“六子,我们跟你回去,大不了跟那东西拼了!”
大家的气势瞬间感染了我,但随后我还是摆了摆手,故作镇定地说:“你们把东西都给我放下,想跟谁拼了?那东西附在秀秀身上。你们想把秀秀打死怎么着?”
听我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你们的心情我都明白,但隔行如隔山,这不是你们的战场,是我们的,你们要是真想帮忙,就都给我留下,为三姑娘和秀秀祈福。然后,等我们凯旋而归…;…;”
我边说边往前走,一出门口,瞬间箭步朝着村口方向直冲而去,一心想着马上到庙里找那东西报仇。已顾不上休息一分一秒。
来到山脚下,我本想一口气跑上山去,但马不停蹄地奔跑之后终还是让我体力不支,肺简直就跟要炸了似的,无奈之下。我只能停了下来,随即转身,捂着肚子朝路边不远处那块界碑石走去。
界碑石上的血迹早已干枯,并都渗进了石头里,但当时留下的那些伤痕却还都清晰可见。
我抬起手来拍了拍那石头,不由地一阵苦笑,对着那石头说:“神将啊神将,你本就是石灵成精,就算不去祸害人间,至少也能自由自在的在深山里快活千秋万载。可你偏偏选择了做这山中守庙的界碑神将,入了正途,最后更连多年的道行都被废掉了,你说你是图什么?匡扶正义,捍卫正途。图什么?哪有邪魔外道快活?”
一块石头当然不会回答我的话,说完之后我苦笑着转身,又想继续赶路上山,然而就在这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
“为心,为良知…;…;”
那声音像是从石头中发出,又像是从空中徐徐飘落,更像是某种精神意念,并未通过我的耳朵,就清晰有力地印在了我的心窝里。
我转身往去。那血红血红、伤痕累累的大石头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个人形的黑影来…;…;
“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有善根,魔性残忍以害人为乐,终得到的还不是一场空虚。万世唾骂,所以才要修心,修行,一心向善,当你看破过眼云烟,当你觉出你该担起责任保护弱小,终选择为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而奋不顾身时,你才会发现,你做得所有决定,你牺牲的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善恶终有报,正道是沧桑,我只是块石头,原本无心,尚能明白这个道理。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人乃万物灵长,为何,你们却都不懂呢?”
那声音飘忽不定,然而投入我心时,我却感觉不出丝毫地恐惧和害怕,那语气,那言辞,只透出两个字来——坦荡。
是啊,坦荡一生,失之无怨,得之无求,只要朝自己对的方向一直前行,不就行了?万物之理,就仅仅是这么简单。
“石头,谢谢你,虽咱俩交集不多,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这辈子值了…;…;”
我朝那大石头嘿嘿一笑,那声音忽又传来——
“其实你不必谢我,我是报恩,早在二十年前我何尝没被世俗蒙蔽走了邪道,亏得铸成大错之前,被个心存善念的高人所擒,并以真心实意将我感化,并将我从山上移出,按八卦阵型将我摆于此地镇守古刹,我才有了今天这造化,那高人名名叫马三山,我想你不会不认识…;…;”
“是我…;…;爷爷…;…;”
我瞬间一愣,没等反应过来,只听那声音又说:“去吧,别去想过程如何,结果如何,你只需尽你所能,成败终是过眼云烟…;…;”
它这话音才一落下,我瞬间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浑身发软身子一晃,竟“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我赶忙晃了晃脑袋,再往前一看,那石头前哪有什么黑影,我试探地叫了两声‘石头,石头?’,却没有任何人应答,难道只是因过度劳累疲乏产生的幻觉?
真也好,幻也罢,但刚刚我听到的那些话,却化为了满心的底气,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箭步就朝山道冲去…;…;
孽障,我来了,你别跑,咱俩清清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