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番分析丝毫不错,但薛蒙却觉得像是被墨燃笑里藏刀地捅破了脸皮。人家是君子,放着好屋子不住,要睡破茅庐,那自己不就是臭小人、小气鬼了吗?
但墨燃又完全没有提薛蒙半个字,教薛公子骂也骂不得,忍也忍不下,一时脸都涨至通红。
“反正……我住惯了好的。”薛蒙憋了口气,沉着面孔道,“我就是住不惯破地方,谁要当这个君子谁当去。我不稀罕。”
言毕,怫然离去。
于是这间别院里,四个迥然不同的屋舍都有了居主。
薛蒙选了北面精舍,粉墙黛瓦,门楣描金,是最为通透华贵的一间。墨燃选了西面石砌小屋,门口栽着一株桃花树,开得正是热烈。楚晚宁则要了东面的一栋竹楼,夕阳西下,温润的青竹像是翠玉在散发光华。
而南面素陋茅舍,住的便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君子”。
楚晚宁伤寒未愈,头晕得厉害。早早地就进了竹楼去歇息。薛蒙陪了他一会儿,但这个小师弟既不会撒娇,也不爱听故事,只一个人裹成个小粽子闷头管自己睡觉,薛蒙在床沿边坐了一会儿,嫌没意思,便拍拍屁股走了。
院子里,墨燃端了把椅子出来,他正翘着双腿,臂弯枕于脑后,悠闲地看金鸦西沉,余晖剥落。
见薛蒙出来,他问:“夏师弟睡了?”
“嗯。”
“烧热退了么?”
“你要关心他,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好了。”
墨燃哈哈一笑:“怕小家伙没睡沉,笨手笨脚吵醒了他。”
薛蒙乜他一眼道:“你倒是难得有些自知之明。我还以为你只会和我娘养的猫猫狗狗一般,在院子里乘乘凉,偷偷懒。”
“哈哈,你怎的知道我就是在偷懒?”墨燃玩转着手指间的一朵桃花,抬眸笑道,“我在院子里闲坐的这会儿功夫,可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薛蒙显是不想问,但又好奇,隐忍了半天还是绷着脸,整理出一副故作不在意的神情,嘀咕道:“……什么大秘密?”
墨燃朝他招招手,眯起眼睛:“你附耳过来,我悄悄说与你听。”
“……”薛蒙不情不愿,迂尊降贵地把耳朵凑了过去。墨燃贴近了,低声笑道:“嘿嘿,上当了吧,傻萌萌。”
薛蒙倏忽睁圆了眼,勃然大怒,一把搙过墨燃的衣襟:“你骗我?你幼不幼稚?!”
墨燃哈哈道:“我哪里骗你了,我是真的发现了个秘密,但却也是真的不想告诉你。”
薛蒙黑眉立蹙:“我若再信你,便真就是傻子!”
二人鸟啄狗狗啃鸟似的闹着,墨燃正要再嘻嘻哈哈地说些什么去惹对方更生气,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嗓音,略带疑惑地“嗯?”了一声,而后道:“两位是新来的同·修吗?”
此人声音清清朗朗,较寻常青年的声色更为润净。
墨燃与薛蒙齐齐回首,只见残阳血色里,一位劲装打扮的男子临风而立。
那男子生得五官深邃,眉目漆黑,束着黑玉发冠,一张蜜色脸庞英俊又精神。身材虽非高大魁伟,但身姿极为挺拔,更胜苍松翠柏。尤其是一双长腿,被黑色束裤妥贴包裹着,显得修狭有力,笔直英武。
墨燃的神色瞬间变了,眼前似乎闪过了隔世的鲜血与罪孽。
他好像看到了跪在血雨腥风中的一个身影,琵琶骨被打穿,半边脸的皮肉都被撕去,却还宁死不降,不肯屈服。
心头一颤,像是叶片上落了一滴清白晶莹的露水,墨燃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说他前世有敬佩过什么人,那么眼前这一位,定当是其中之一。
原来那个要与他们同住的如风君子……竟然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