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里补还没回来吗?”
一念至此,娄室缓缓睁开眼睛,先看了看已经有些黄的日头,方才朝自己身侧不远处扶刀侍从的次子完颜谋衍发问。
吾里补,乃是女真语中积蓄之意,女真军官中叫这名字的不要太多,就好像汉人中起个名叫张发财,取个字叫什么甫一般常见。
而娄室所问吾里补,却只可能是夹谷吾里补,这是娄室此番出征带来的两个全额合扎猛安中的一个……
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了。
所谓合扎猛安,乃是侍卫亲军的意思,开国前只有阿骨打、吴乞买、粘罕等寥寥几人有资格有,一共只有六个,开国后很多贵人都养,很可能便是铁浮屠的真正来由,但无论如何,依然以这六个最精锐,而粘罕也着实大气,他的两个合战猛安这次全都给娄室带来了……一个为夹谷吾里补所领,一个为蒲察胡盏所领。
至于娄室现在询问吾里补,却是因为按照金人进军传统,一旦作战得胜,为了确保用最小代价扩大胜果,往往会派出一支极为精锐的骑兵尾随向前,试图惊吓破城,或者随败军扩大战果,而这一次尾随吴玠的,正是带领了一支合扎猛安的夹谷吾里补。
“回来了……跟拔离速交过令了,见爹爹在闭目养神,才没敢打扰。”谋衍闻言赶紧上前两步做答。“不过据他说,吴玠逃入坊州州城里后没有慌乱到失措的地步,城池防备还是严密的,所以并未得手,反而吃了个小亏,便干脆直接撤了回来。”
娄室面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吴氏兄弟都是难得将才,从几次战败都能收拢部队妥当立足便可知道,吾里补吃亏也不碍事的……”
完颜谋衍也点了点头:“确实,那吴氏兄弟作战其实也挺得力,年初在这条河边被大哥埋伏那次不提,野战背河被骑兵突这么几个来回,谁也没辙……可前几日在洛交,他们兄弟着实没损失多少兵,吴玠带走了四五千,吴璘也带走了两三千。”
“你们兄弟不如他们兄弟。”娄室再度颔首,偏黄色的瘦削脸上并无半点表情。
谋衍本只是顺着亲爹的话随口说两句,听到对方如此定论,心中自然不服,偏偏又不敢多言。
“去找拔离速来。”娄室根本没在意次子的想法,只是随口吩咐。“军中几个万户、得力猛安也都叫来,我要下军令。”
谋衍不敢怠慢,却是匆匆而去。
须臾片刻,闻得主帅相招,此番随同出征的万户兼副帅完颜拔离速以下,万户完颜突合速、万户耶律马五、万户完颜撒离喝、万户完颜折合,外加两名合扎猛安夹谷吾里补与蒲察胡盏,合计十来人,纷纷涌来河畔。
而十来人,几乎人人皆带数名亲卫,一时间却是弄得这棵树周边嘈杂一时。
但是,等到盘腿坐在树下的娄室抬起头来,只是四面一望,嘈杂声便登时消除,便是继承了哥哥银术可在西路军中地位,此番出征多有处置日常军务的副都统完颜拔离速也即刻束手肃立,宛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乖巧,根本不见昔日在完颜兀术军中日常与四太子对抗的雄姿。
“吾里补。”娄室并无多余废话,直接瞥向其中一人。“坊州州城如何?须多少兵马铺垫?”
“回禀都统。”夹谷吾里补也肃然拱手。“城不大,但周围地形麻烦,到处都是山沟,想要攻城,只能从北面渡河去攻,偏偏宋人除了引这条什么沮水绕城做护城河外,城北河这边还有一座山绵延到河边,最近的一个山头几十丈高,山上还全是石头,坑坑洼洼,宋人又在上面早早预备下的一个寨子,控着城北面大路和空地,那空地也不大,就是两三千人便铺展满了……俺便是在那里挨了一顿箭矢,讨了个没趣,便只窥了山上石头就回来的。”
“也就是说兵马铺展不开,且吴玠对此城早有准备,须先拔寨,再攻城了?”娄室微微蹙眉。
“是这个意思。”吾里补再度拱手。
“能绕到城南吗?”
“或许能,但咱们不知道地形,山沟子里怕是要绕晕,且路上村寨都空无一人……须耗费时间。”
“谁去?”娄室点点头,不再多计较,而是直接看向了那群安静至极的万户。
“俺去!”
众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原本就有些不耐之色的完颜突合速,忽然上前一步,却是挺胸凸肚,扶腰应声。“俺突合速最擅步战!”
此言一出,树荫下一阵哄笑,周围侍从也多哄笑。
且说,突合速作为西路军名将,绝对不乏经典战例的,当日在太原斩杀种师中的便是他。不过这一次他所言的步战,却是指另外一次战斗。
具体来说乃是当日破太原后,金军扫荡河东,结果打到石州(今山西离石一带)时,宋军仗着山道数次抵御金军成功,金军连损三将,只能求援在太原的突合速。突合速至石州,观察地形,认为应该下马步战。
结果当时主持战斗的金军将领不知道是已经生怯,还是在给自己作战失利找理由,便告诉突合速,说宋人会妖法,脚上绑着神行太保一般的符篆,跑起来速度比马还快,金军要是弃了战马与宋人作战,未免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