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的灵堂在天乐医馆设了三天。
第四天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天乐望着墨非的棺木,忍不住又红了眼。她让白雨将小安安抱了出来,让他送墨非最后一程。
“安安,跟娘亲再见!”天乐握着薛安的手,作了三个揖。
小安安此刻正在沉睡着。
“把他抱回兰亭居吧。”天乐又让白雨将小安安抱了回去。一会儿,该人多嘴杂了。这个孩子,暂时不要让人知道吧。
天乐又亲手燃起了一支香,待这柱香燃尽,便是送墨非上路的时辰了。
看着念经的和尚与吹鼓手们,天乐从戒指里掏出几锭金子来,将金子置于他们面前的桌上,道:“一会儿,便用尽你们的力气吹打吧!”
念经的和尚,仍是免不了俗的,见了黄澄澄的金子,双眸登时亮了,念经的声音听上去也顺耳了许多。
“你已经三日三夜没睡了,去躺一会儿吧。”洛中庭不忍心,轻轻揽过天乐的肩。
天乐偎进他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自墨非的灵堂设起来的那一刻,天乐便换上了白色的丧服,头上用白色的丧巾包裹着。
天乐从来不知道,这三日的守孝,她收紧了多少人心?
十个侍女,本是九洲盟之人,听命于慕容右使,虽认定天乐是她们的新主子,但多少心里是向着九洲盟的。然而,这三日后,她们心里除了天乐这个主子,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一个对自己的贴身丫环如此好的主子,是值得她们用生命来守护的。
离歌剪每一次从炼狱塔里出来,便看到天乐端坐在椅子里,守着墨非的棺木。他感动得鼻子发酸,猛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曾经,他是因欠着天乐的,赌出了自己的命,所以他要以命相搏来保护天乐。如今,他想要用心来保护天乐,想天乐之所想,忧天乐之所忧。
离歌夜武阶太低,只在炼狱塔一楼杀兔子和野鸡,却仍然支撑不了多久,几乎每一个时辰便要出来一次。每次,看到天乐几乎一动不动,他就忍不住轻叹、摇头。
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感情便是这样,当你为另一个人付出一段感情时,被感动的,或许会是一群人。对待人的态度,对待事物的态度,铸就了一个人的人格。
诸葛云朗心酸地每日来探视天乐两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看她,然后离开。
诸葛田莲对天乐的好感越甚。希望和她做朋友的心越加沸腾起来。
宇文南康第二日夜间来探的时候,勾起了唇角,通过天乐的事情,他又有所悟。原来,真诚是可以换取许多人心的,至于真诚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
一柱香将燃尽之时,抬棺木的十六人便已到位。
天乐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些银两。
一柱香燃尽。
天乐站起身来,扬手,高呼一声:“起!”
抬棺木之人便齐刷刷地起身,麻利地将棺木抬了起来。
撒铜钱之人,是除了白雨以外的九个侍女。
天乐扶着棺木,随棺木前行,不呜咽,只是默默地淌着让洛中庭心痛不已的眼泪。
“墨非,记着先生的话,一路往西!”天乐扶着棺木,每过几分钟,便重复着这句话。她突然好相信,那个莫名出现的先生,能看得到人的前世今生。
十个侍女撒着钱纸引路。她们的身后,是吹鼓手们,再后面,才是棺木。
棺木后,是前来相送的百姓。当然,看热闹的居多。
转出街角,又行了两三公里路,天边便下起绵绵细雨。
天乐对着棺木低低道:“墨非,你看到了吗?风调雨顺,记得一路向西!”
人群里,有了议论之声:“哎,你看,这丫头到底人太小,经不住事,魔怔了,一路走来,就这么一句话。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什么灵魂啊?唉……”
又行了一里地,经过了条溪,过了溪流,便能看到天乐居的轮廓了。
溪的对岸,一抹绿色的身影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洛中庭立即警觉起来。一个弱女子敢拦路,身后定是有所倚仗。
众人皆认为女子是看热闹或者只是路过。然而,待送葬队伍过了溪,女子仍然站在那里,双手环胸抱着剑,一动不动。
当棺木经过她面前时,她才出声道:“即墨子雅,好久不见!”
天乐抬首,看着即墨子宣,深看一眼,并不言语。墨非死后,她十分难过。她突然明白,什么是孽债。杀一个人,一剑之事,然而,死者的身后,会有多少人为之难过?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有人在乎,那个在乎他的人,在失去他以后将多么的痛不欲生?
“即墨子雅,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即墨子宣似乎被天乐的冷静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