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朔还小一点的时候,比现在话要少得多,他接触人群的几次经历都不愉快,从书上读到那么多背叛、党同伐异,理解不了,师父又告诉他这只是人性,不必过多苛责,没有意义。
他想来想去,觉得要是能选,就不做个瞎子,做个哑巴就好了,就不用和别人来往了。
师父说:离群索居者,不是圣人,就是野兽。
薛怀朔觉得圣人难度太大,当只野兽也好。
就算只是野兽,看见自己平常护在身下的乖崽崽被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也是会控制不住生气的。
江晚见他表情又惊又怒,便知道自己师兄怕是误会了什么,但是现在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拉过他的手,试图在他手心里写字。
然后江晚就懵了。
因为她好像并不会写这个世界通行的繁体字。
繁体字她当然能看懂,但是看懂和写是两个概念,她唯一会写的几个字还是走法要求配合的那几个常见施术字眼,但是现在在师兄手上写急急如律令有什么用啊!
她以为几个月时间太短,应该先学保命的术法,现在没想到竟然是栽在文化课上!
他们这边沟通不畅卡住了,相对无言,西灵元君却没闲着。
西灵元君刚才被硬生生从源头毁掉了法阵,看着本来已经困死的猎物生生逃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敖烈目睹了场上发生的一切。他只看见江晚弹飞出去,和薛怀朔一样想当然地认为她伤得很重,又看见虚空中的眼睛齐齐消失,便猜到自己堂兄没办法再继续维持强度如此大的修为消耗。
也就是说,薛怀朔又陷入了无法视物的境地,而且修为消耗非常大,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和西灵元君旗鼓相当地斗法。
敖烈虽然平常憨一点,但该出来担当的时候从不撂担子,当下便乘胜追击,手上的箭羽连连向外射去,仿佛天外游龙,矢矫而至。
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管还在源源生长的法阵,手上数支箭羽都朝着西灵元君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头颅射去,希望能将她一举击破,从而让所有法阵全部崩毁。
但是他那几支破空而去的箭羽,却一点回响都没有,仿佛扎进一团棉花里,瞬间就被黑烟吞没。
法阵中召唤的魔神霎时间都朝敖烈涌了过去,也不上手伤他,只是捶打四壁,将还幽幽亮着的夜明珠全部砸碎。
西灵元君筹划此事已久,这间密室中的方方面面都是她费尽心思构想的,夜明珠下装饰用的金粉其实是致幻药,剂量不大,怕人察觉,放在灯下,希冀能将进入这间密室的人思绪扰乱,让她更有机会下手。
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忌惮教他知道,金粉纷纷扬扬地洒了他满头满脸。敖烈察觉到这粉末不对劲,捏了个术法试图将下落的金粉全部吹走。
可是他一旦腾开手去折腾那些金粉,就无瑕□□他顾,霎时间被周围的魔物逼上来缠住,行动艰难起来。
西灵元君见敖烈已经在围攻之下显了败相,她又不打算杀他,也就没再管他,打算先收拾了薛怀朔,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颗屑金丸拿到手。
她夫君对她那么好,她当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夫君。
西灵元君既然不忌惮害他性命,只是为了他体内那颗屑金丸,手上自己不会留情,自她血肉中生出的魔神手上还缠着条龙筋,手臂一甩,便像鞭子一样,兜头击向角落中的二人。
薛怀朔五感不通,如今又心焚似火,脑内被傀儡印的残留影响搅得乱七八糟,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身后突袭而至的杀招。
江晚是看见了,但是她如今说不出话来,慌乱之中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把将自己师兄翻身压住,靠着手上那个戒指硬接了这一鞭。
不得不说这个戒指真的有用,是她来这里之后见到过的最强力防御外挂。这样惊艳一击,一点也没有伤到她,只是冲击波太厉害,漏出来的一点点把她的发绳给割断了,她的头发都散下来了。
薛怀朔的表情都僵在脸上了,他虽然看不见,但是离自己这么近的冲击波还是能感受到的。他只听见砰的一声,然后便是乒啉哐啷一顿乱响。
刚才西灵元君杀意澎湃,一招逼到近前,却被什么东西一挡,给完全弹飞出去,这一鞭的余威将屋子中残留的瓶瓶罐罐全部打碎了,瓷片水痕飞得到处都是。
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师妹?
她哪来的修为去硬接这一招?
如今感受到的一切都和他的既往认知完全不符,他又没有足够多的修为可以继续开着三昧,只能慌乱地抚摸她的脸。
他不顾自己眼睛还在渗血,甚至没时间分神去思考为什么覆眼白纱南流景忽然失效了,越摸越觉得她在流血,血越流越多,她还拦着他的手让他不要继续摸。
自责和惶恐在爱意翻腾中涌上来,骤然失去傀儡印的支配,他还不太适应,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下子浮现出来刚才西灵元君入魔的可怖
样子,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师妹她是……
入魔了吗?
不然如何解释她短短一瞬间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不然她从哪里来的修为?不然她怎么挡在他身前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