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往事,云意苍白的脸浮起温暖的笑:“与哥哥那时候圆圆胖胖的,像个大汤圆。”
兰容与也笑:“你那时候细细瘦瘦的,像是浅滩里的一株芦苇,看似风过便折,其实坚韧。”
云意抬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皆是心神一颤。兰容与眼中绵绵:“娢儿,为着我们两人,你受苦了。”
“与哥哥,你都知道了?”云意眸光浮动。
“嗯。”兰容与扬起一抹笑:“待妹妹假死脱身,我带妹妹去西南度州,子修的表舅在度州做官,可以看顾我们一二。我可以教书,妹妹可以做绣活,咱们定居度州,做一对平凡夫妻。”
“与哥哥,兰家伯父伯母对你寄予厚望,他们——”
“他们已经变了。变的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兰容与冷下脸:“我与他们每日争吵,已经疲惫。再说,我还有弟弟,他们大可以把厚望,移到弟弟身上去。”
兰容与的弟弟只有十二岁,一团孩气。云意沉默下去,兰容与道:“不说这个了,来,吃粥。”
温热的粥熬得浓稠,还加了一些肉糜,一碗下肚,腹中熨帖不少。然而云意毕竟还在病中,坐了这么一会儿,冒出一额头的虚汗。兰容与细细为她擦去汗珠,扶她躺下。
“妹妹安心休息,咱们一个月后见。”
云意湿漉漉的眼睛流光艳艳,含笑回应:“一个月后见,与哥哥。”
兰容与望进那双多年来看不腻的眼眸,情不自禁落下一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娢儿睡罢。”
温热之感从眼皮蔓延至整个面庞,云意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安静地闭上双目。
兰容与走出寝居,同云镝说了几句话,两人并肩走出捧雪居。捧雪居的灯光很快暗下来,沉入梦境。
和亲前夜,踏着众人复杂的心境,转瞬而至。
云府已经挂上了红绸,红窗花,红灯笼,一片安静的喜庆。灯光透过窗纱,映得屋里朦朦胧胧的红。云意云滟并头躺着,仿佛一对双生花。
“姐姐,我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我也是。”
“他们说我会在明州停留两日,然后去往温国国都北盛和亲。爹爹就在明州驻守,我可以见到爹爹了。”
虞国小皇帝求和之后,全数答应了澹台桢的请求,澹台桢便撤出明州,在邻近的珞州等待前来和亲的云氏女,随后一同赴北盛郡王府。
珞州,青州,汾州,原本都是虞国国土,战败后全归了温国。虞国十州,自此仅余七州。
云意默默出神,不知道伯父有没有好好吃饭,头上的发又白了多少?
“姐姐,澹台桢会是那等凶恶残暴之人么?”云滟呆呆地看着帐顶,明日,她真的要出嫁了,纵使平日里满不在乎,临了临了,还是紧张。她知道自己的斤两,肯定打不过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澹台桢,但被侮辱又不甘心,左右一死罢了。
可万一澹台桢没有侮辱她呢?两国和亲,她总有些分量罢?若能活着,谁愿死呢,死了就无法再见到父母兄姊了,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在旷野跑马了。
沉沉浮浮的,她的后半生,都要系在那个打败了父兄,占领了她国土的澹台桢手上。
云滟翻过身,抱着云意哭起来。云意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姮儿,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姐姐,我一直以生为云氏女为傲,今日却有些恨这个身份,我对不起父亲母亲,也对不起兄长,临了临了,还是露怯了。”
云意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顺气:“姮儿,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呀,何必太苛求自己。”
云滟越发释放,在云意怀里哭了个够,云意怕她明日两眼浮肿,不得不起身叫守夜的丛云和丛碧拿鸡蛋来敷眼睛。
丛云丛碧不会陪着云滟和亲,云夫人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明日,她们和云滟的主仆缘分就尽了。两个丫头想到姑娘多年来对她们的好,也是睡不着觉,听到云意一唤,立刻就爬起来了。
丛云去厨房拿鸡蛋,丛碧给两位姑娘倒水,倒着倒着,径直留下泪来。云滟指着她没好气道:“我才停下来呢,你又来招我。”
丛碧跪下了:“都是奴婢的错,请姑娘责罚。奴婢不能陪姑娘去温国,心里难受。”
云滟压压眼角:“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少个人就少个人。我有丛绿一个人,尽够了。”
丛碧抹着眼泪起身,继续给两位姑娘倒水。一时丛云拿了鸡蛋回来,云意给云滟细细敷眼睛:“别乱动。”
云滟笑道:“我姐姐温温柔柔的,我都要羡慕与哥哥了,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你们以后要生几个孩子?我能先取个名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