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二人哪里又有脸面来找云洲?
云洲不知道裴父裴母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立即就若有所悟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云洲和病床上的人。
随着裴父裴母的离开,病房里很快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到云洲甚至听得清输液器里水滴一滴一滴流下的声音。
云洲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的心情比从前任何一次面对裴冽的时候都要平静,平静到他其实很难相信自己在面对这个伤害自己至深的人时候,竟然也能有这样的状态,就仿佛那一切从没有发生过,没有从前美好但虚假的记忆,也没有欺骗和隐瞒。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场车祸的主谋我已经找到了,并且也找到了他的罪证,”云洲很平静地开始叙述,“过几天我会将他绳之以法,也算是没让你白受这一身的伤,这件事毕竟是因我而起,我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朝思暮想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畔,病床上的人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中好像亮起了一束光,只是看得并不真切。
在黑暗中奔走的裴冽下意识就想要伸手握住那束光。
只是他实在昏厥得太久,虚弱到没有半点力气,就连这样的动作都很难完成。
哪怕裴冽用尽一切力量冲向了光,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指尖微微一晃,至于想要抬起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目光落在裴冽紧闭的眉眼之间的云洲并未发现他的动作,而是依旧平静地与他说话。
这一回,他所述说的是裴氏最近的景况。
虽然“裴氏”已然变作了“云氏”,但云洲对裴氏并不多么稀罕,如果不是裴父裴母“二进宫”地前来找他,那份合同他是断然不会签下的。
不过他既然接管了裴氏,就该如从前一样好好经营。
云洲也不管裴冽到底能不能听得见,权当完成任务一样交代了一遍裴氏最近一个月的流水和北城新区的项目进展情况,告诉裴冽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对病床上的人来说,熟悉的声音说出的熟悉词汇,简直就是冬夜里的一股暖流,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昏昏沉沉的裴冽脑海里不断闪过朦胧的剪影,有少年时和洲洲一道在鸢尾花田上嬉戏,有他亲手将一串记不清形状的项链戴在洲洲的颈项间,有洲洲站在演讲台上气场全开,赢得台下所有人的掌声。
但同时,也有洲洲站在拍卖会的台上,明明带来的藏品是独属于他二人的记忆却一眼不愿意看他;也有自己站在雨里,无助地抬头仰望,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仰望到端坐在高楼之上洲洲的身影;还有被洲洲亲手撕碎、亲手丢进泥里最后再也找不到了的旧照片。
所有的记忆都被打碎重铸,留存下来的这些美好或是不美好的影像,似乎完全与声音的主人相关。
他真的很想冲出黑暗,很想亲手拥抱触碰那个人,可是他实在做不到。
这样卑微到了泥里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够触碰圣洁美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