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丰润的唇瓣很是干枯,唇纹深得像道道沟壑,唇色也是灰白的,像是连最后的生气都被抽走。
裴云洲的指尖又顺势落在唇瓣。阿冽吻他的时候,会用舌尖细细舔弄他的唇瓣,用门齿轻轻噬咬他的唇珠,直至让那柔软的唇,彻底打上自己的印记,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夸他的唇瓣柔软可亲。可是现在,唇瓣再不复它的丰润,反倒像属于一个垂垂老矣的年迈者,干涸且凹陷。
凌乱的领口大咧咧地敞着,其下的肌肤与糟糕的脸色一样青白,比起“明显”,似乎用“皮包骨”来形容他的锁骨更为合适。
蓝白的病号服上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碍眼又碍事。
裴云洲迟钝地想要洗一洗脸,但颤抖的指尖在此时似是铁了心地不想让他如愿——
就连拧开水龙头的动作都那样艰难,那样费力。
好奇怪,水龙头有这么紧吗?
但好在最终还是成功了。
裴云洲伸手捧了一把水往脸上浇。
好暖和的水啊。
比他的手他的脸暖和多了。
一叶小舟
只是,镜子里的人面未能如裴云洲所愿变得干净。
好像不管怎么洗,都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颜色,而不是漂亮细腻的瓷白,就连裴云洲发了狠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都不能让他的脸看上去有半分血色。
怎么会这样呢?
迟钝的思维实在很难理解眼下的情境,只能一遍一遍地洗脸,直到指尖泛白,都无济于事。
干涸的唇瓣用水润了一遍又一遍,等水干掉以后,也还是沟壑分明,似乎所有的生气都被无情抽走,化作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褶皱。
裴云洲忽然就泄了气。
他有一点点累了。
不过还好,还好只有一点点。
哪怕衣衫凌乱脏污,镜子里的人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与幼时在孤儿院里那个只能猫着腰不敢抬头与人对视的自己大相径庭。
裴云洲努力弯了弯唇角,直到那里再次挂上熟悉的、程式化的笑意。
确认自己还能笑得出来,裴云洲再次肯定,自己真的只有一点点的累。
八点的准点报时响起,如一道惊雷在裴云洲脑海里炸响,一瞬间将他从云上的孤岛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虽然冰冷,但还是软的。
他还活着,活在这个美好的、充满爱意和鸢尾花的世界里。
裴云洲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已经八点了,该例行看看公司有没有新的事物需要处理了。
精密的钟表无需任何手动的调节,哪怕只剩最后一丝电量,也能依靠齿轮的转动,一格一格地走着时间,从不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