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汾阳王妃的视线有些闪躲,她先前的确对这事十分矛盾。
除开对裴良玉‘克死’长子的复杂心思,她近两年身体不好,明年又是女儿大婚,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自然想再拖一拖,至少等过了明年,家里事情少了再说。自然,若能拖过了二郎君娶新妇进门,自然最好不过。
至于裴良玉是不是又被耽搁了一年,日后还好不好寻下家,和她又有多大干系,她又不是不放她,只是迟些罢了。何况她私心里也曾有过最恶毒的隐秘心思,若裴良玉再也嫁不出去,日后她长子在底下才有人陪。
可经过了昨日之事,她知道自己一直恨错了人,大受打击之下,羞愧纷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昨日虽没来得及想这事儿,却也下意识默许了裴良玉那边将管家权交给郡主。
想到这里,汾阳王妃方有了几分底气,赶在裴二夫人发作起来前开口:“的确是还未商议好,我也是真舍不得玉儿这个好儿媳。”
“好叫亲家知道,前两年我虽想歪了些,可亲家扪心自问,我待玉儿难道就差了?我们府里的钥匙,尽在玉儿手里,我是个万事不管的。旁人家常有立规矩之事,可我们家里,若无大事,却是三五不时,才让玉儿过来一回,平日里,玉儿若有什么爱的,我也极少拘束于她。到底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玉儿在我心里,和卿卿都是一样的。”
汾阳王妃说的情真意切,裴二夫人却半分也不信:“高舒滢你话说的这么好听,难道就敢指天发誓,你方才说的每一条,都是出自真心为玉儿好?”
见汾阳王妃迟疑,裴二夫人冷笑一声:“你若有半分假话,就让我那好女婿受一日刀山火海之苦,如何?”
“你!”汾阳王妃恼了,“李仙湘你欺人太甚!”
裴二夫人挑了挑眉,故意惊讶道:“我欺人太甚,你高舒滢也有脸说这样的话?”
“弟妹,”裴大夫人用绢帕在唇角按了按,掩去笑意,“弟妹爱女心切,一时失言,王妃也是爱子如命,想必能理解她的心情吧。”
裴大夫人开口,二夫人便真闭口不言,像是一切以长嫂为首。
这一幕刺得汾阳王妃眼睛疼,心也疼。她从前与二人交好,这样一唱一和的手段,她从前可一直是旁观者、附和者,什么时候有过直面的时候。
裴大夫人可不管汾阳王妃怎么想:“我家三年后来接玉儿归家,也不是这一两日才叫您府上知道。何况,夫死妻孝,按律至多一年。你府上让玉儿守足了三年……父母丁忧,也不过如此了。我裴氏一族,可曾置喙半句?”
见汾阳王妃沉默不语,裴大夫人也失了耐性:“一年之后又两年,却没有三年之后又三年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汾阳王妃心有触动:“再几日,再几日我就……”
“不瞒王妃,”裴大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余的文书可以日后再办,今日我与弟妹却是务必要接了玉儿归家的。”
“玉儿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如今三年未见,不止是我与弟妹,便是太后娘娘,也早念着要我们家三姑娘进宫请安了。”
裴良玉在姊妹中行三,归家另嫁,按时下风俗,自然可以再称一声裴三姑娘。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裴家搬了太后出来,汾阳王妃知道不可能再强留裴良玉,只得颓丧的点了点头:“既是太后所愿,固不敢违。只是昨儿玉儿病了,府医才叫好生养着,不如等她好了,我再亲自送她?”
“什么,玉儿病了,”裴二夫人急得站了起来。
裴大夫人也变了脸色:“弟妹你先去看看玉儿。”
裴二夫人点点头,临出门前,又回神看向汾阳王妃:“不必劳动王妃,府医既叫好生养着,想必玉儿回家后,万事不愁,病好的定然比在这府里还快些。”
又道:“既然玉儿病了,王妃一贯身体不好,未免过了病气,我就不带玉儿再来告辞了。”
裴二夫人说罢,匆匆出门,汾阳王妃有心想跟,可裴大夫人还在屋里坐着呢,如何会让她跟去。
裴大夫人也不多说,只碰了碰桌上茶盏,说一声凉了,自然有人捧上热茶给她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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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良玉知道母亲往这边过来,哪里还坐得住,不顾红云劝阻,非要站在门边。红云无法,只好让她穿戴齐整,又围了大毛衣裳,塞了个新手炉,才敢陪她等在外头。
“娘!”裴良玉看见母亲出现在院门处,一溜小跑,到了裴二夫人李氏面前,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却不敢伸手抱。
李夫人看见女儿哭,也忍不住落了泪。她心疼的摸了摸裴良玉冰凉的小脸,顾不得其他,先拉着人进屋,边走还边数落:“不是说病了,病了你还敢站在雪地里等我,胆子大了,缺我给你紧紧皮?”
“娘说的是,我就缺您给我松松筋骨,”裴良玉这才觉出冷,进门就把手炉搁到了母亲手里,又拉了母亲坐下,自个儿一转眼就半跪在母亲脚边,头枕在母亲膝上,搂着母亲的腰,哽咽着说不出话。
“是娘来迟了,委屈我姑娘了,”李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裴良玉的头,险些绷不住话里的颤音。
“才没有,”裴良玉胡乱摸了两把脸,“是女儿让娘担心太久了。”
裴良玉抬起头,一张漂亮的脸蛋被眼泪糊成了个花脸猫。李夫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脸上脸色古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