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有礼,是在下冒昧了”。沈卿尘朝云舒然拱手,声音温润。沈卿尘很喜欢登高望远,京城内高山稀少,这回元观的挽清峰是京城内最高的山峰,他几乎每月都要来此一次。这里平时人迹罕至,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云舒然。“给沈公子上茶。”云舒然轻声吩咐完蒲月,施施然落座,将一盘八珍糕推向沈卿尘,“沈公子也是来观景的?”上一世云舒然一辈子都困于四方院墙,的训诫绑住了她的双腿,年少时的悸动与向往在日复一日地相夫教子中消磨殆尽。这辈子除了复仇,她最想做的便是入青山,见沧海。以生命之渺渺,遇天地之壮阔。入观抬眼见青峰,她便上来了。沈卿尘点点头,吩咐随将小菜清酒摆上:“沈某的酒比不上傅夫人的茶,傅夫人不嫌弃的话可用一些。”他斟酒的动作顿了顿,斟酌着开口:“这酒清冽,喝下一壶也不会醉。”云舒然捏起酒杯凑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米香自杯中散出,香气清新而不浓烈,宛如清晨稻田里飘散的新鲜气息。她小酌一口,柔和的口感,像丝绸般滑过舌尖,温润而不刺激。酒液在口中轻轻荡漾,带来一种淡淡的甘甜,这种甜味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甜腻,又能让人回味无穷。“真是好酒。”云舒然眼睛微张,忍不住赞叹。她在待字闺中时也饮过酒,年幼时见父兄时常饮酒,父子俩经常喝得眉飞色舞,云舒然好奇心就上来了。她偷偷溜进父亲酒屋中,一大口烈酒下去,烧心的难受。最后在床上睡了三天,把家人吓坏了。从此她就不喜欢饮酒了,出阁之后为傅文渊奔走操办宴席才不得不重新端起酒杯。沈卿尘这酒却不同,真真是可口至极。沈卿尘听见云舒然由衷地赞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他兴致勃勃地给云舒然介绍:“这可是我本家那地界特有的酒,名为清露酒,用每年第一熟的稻米和晨露酿成,男女老少都能喝。”沈卿尘独爱此酒。因其清冽无灼烧感不为大多男子所喜,沈卿尘拿出来待客时被他的兄弟嘲笑,说他喝酒像个女儿家。心头好无人能分享,只能自斟自酌,每每举杯无人应心中都是一阵遗憾。没想到云舒然会喜欢,这可是找到知音了。两人保持距离,相谈甚欢。眼看天色不早,云舒然让岚英去将槐序找回来。岚英笑得俏皮:“夫人您放心吧,有人把她放心尖上呢,不会有事的。”云舒然将一块八珍糕塞进岚英嘴里,嗔骂道:“快去,再胡说八道仔细你的皮。”岚英飞身跳下八个台阶,甩甩头发,隐入初冬墨枝。冬日盛开的花极少,但不是没有。今年的报春花开得早,连成一片的枯叶中冒出点点橙黄,分外好看。一朵花被轻轻摘下,悬空数十步定在槐序身前。“这个。。。送你。”武镜棠一颗心不听使唤地狂跳,要是槐序不喜欢这花怎么办?手中花迟迟没有人接,他悄悄抬眼窥去,槐序低着头眉眼带笑,小脸红扑扑的,真是可爱极了。槐序伸手去够那花,她的手也不听使唤,手指伸展又回缩。指尖渐渐靠近花瓣,触碰花杆。“槐序姐姐,夫人叫我来找你回去啦!”岚英身轻如燕,不知道从哪里跳到两人身旁。武镜棠和槐序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慌乱间两手轻轻触碰。两人触电一般收回手,彼此都乱了心跳。岚英一脸的坏笑:“你们接着赠花,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岚英,你。。。”槐序脸红得滴血,捂着脸朝岚英跑出去。武镜棠手脚乱得很,伸前缩后不知道要干什么,他结结巴巴地喊:“花,花你还没收下。”“你拿着吧。”槐序头也不回地跑了。岚英啧啧两声,调侃道:“武大家,天都转凉了,你怎么还热得成这样?”“我。。。我怎么了。”武镜棠尴尬地将花护在怀中,干咽一口口水。“你耳朵都红了,哈哈哈哈哈。”岚英嬉笑着追出去,“槐序姐姐,你走错方向了,这边。”走出一段路的槐序懵懵地回头,她怎么连方向都分不清,丢死人了。槐序小跑着从武镜棠身前经过,拉着岚英快速逃离。岚英小表情欠欠的,附在槐序耳边:“槐序姐姐,我刚刚骗你的,现在才是走错了。”“你!”槐序烧红着一张脸,瞪大眼睛看着岚英。岚英回头扫了一眼武镜棠,转眼见到槐序都快被气碎了,赶紧将人哄回来。“跟你开玩笑呢,现在走的路就是对的。”她挽着槐序的手亲昵地往槐序身上凑,“你回头看看武大家,笑的跟府上的陈追一样。”陈追跟岚英一样,是云家从战场上收回来的孤儿。他心智不全,人很良善,成天到晚都乐呵呵的。“疯丫头,只顾着说,看路。”槐序偏过头将前路伸出的树枝压偏,余光中见到痴痴看向她这边的武镜棠。“还真是笑得像陈追。”槐序小声喃喃,脸上绽放灿烂笑容。岚英一路上都在调侃槐序,被槐序追着打。两人打打闹闹很快走回山顶,岚英一见到云舒然就往她身后躲。“夫人救命,槐序姐姐要打我。”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槐序气得跺脚:“你。。。你,夫人,岚英欺负我。”云舒然的目光在满脸通红的槐序和装出一脸无辜岚英之间流转,明白她们在玩什么,莞尔一笑。“既然这样,就罚岚英半月不准出门,槐序半月不准吃八珍糕。”“夫人!”两个人同时表示不满,都撅着小嘴。“好啦好啦,瞧你们这样子,也不怕沈公子笑话。”经云舒然这一说槐序和岚英才见到坐在一旁同样笑容满面的沈卿尘。两个小丫头立马换成平日里陪云舒然出门的样子,规规矩矩给沈卿尘行礼:“让沈公子见笑了。”沈卿尘轻笑:“无事,我的几个随从平日里也是闹腾得很。”站在沈卿尘身边的落羽不满地嘟囔:“哪有,公子冤枉人。”一阵凉风吹来,走时夹带一片笑声。谈笑间,云舒然贪杯,又抿了一口清露酒。沈卿尘觉得云舒然跟这酒很像,清冽,温和,沁人心脾。飞鸟沉沦于晚霞,晚霞坠入粉面,沈卿尘被酒迷了神,不知不觉中,他眸中星辰亮了。云舒然随口一问:“你本家是哪里,定是人杰地灵才能酿出如此美酒。”沈卿尘放下手中杯子,道:“泉州。”云舒然脸色微凌:“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