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无论多少次回想当晚,宋忱都会觉得虚幻。从晚宴上醉酒当歌到出意外,薛舒死里逃生,最后谢时鸢倒下,一波接一波,好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但其实谢时鸢出事不是毫无征兆,宋忱总是想,如果他还记得云医师曾经说的话,如果那天他们早点注意到谢时鸢的不对劲,恐怕就不会落得那个局面。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谢时鸢被送到偏殿,闭眼毫无知觉躺着,嘴唇白得像纸,身上冰凉,一碰就要碎的样子。
以薛霁卿为首,大伙都在一旁等待。
太医在谢时鸢头上施满银针,前后忙活了办个时辰,才终于松了口气。得亏他为了照看薛舒一直在末央宫守着,来得及时,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颤颤巍巍擦干净额头上的汗,对薛霁卿道:“陛下,暂时稳住了。”
薛霁卿戴着冕已经取了下来,那东西压了他一夜,在头顶留下不浅的红印,他揉着脑袋,倦怠道:“辛苦了,可瞧出谢大人是何问题?”
太医说了几个字,言简意赅:“旧伤发作。”
薛霁卿凝眉:“怎么说?”
太医朝他一拜:“请陛下容臣先问几个问题。”
薛霁卿颔首。
太医朝向宋忱,询问道:“谢大人颅中有瘀血,还请告诉老夫,他先前头部是不是受过伤,是怎么伤的?”
宋忱愣了几秒,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赶紧把前些日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那便是了。”太医听罢叹了口气,解释道,“想来大夫也提醒过你们,那伤留下隐患,要好好注意着。谢大人今夜情绪起伏过大,气血上涌,这才引得旧疾发作。”
宋忱心头一紧:“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捏着布袋子反复摩挲,面露难色:“暂无性命之忧,只是……”
兰楚尧侧目一问:“只是什么?”
太医看了谢时鸢一眼:“哎,只是我方才探查时发现谢大人双目有异样,只怕这回伤发作,连累的是眼睛,情况不太妙啊。”
他的话没说清楚,宋忱急了:“怎么不妙啊,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关心则乱,他全然失了礼数。
宋鸿嘉方才一直没说话,见他这样,不由得看了薛霁卿一眼,轻声斥责:“忱儿,不得无理。”
宋忱扭头看父亲,对方一脸严肃。
他抿唇,将眼底的水雾憋了回去,低头认错:“对不起太医伯伯,我不该那么对你讲话。”
太医压根没放在心上,摇头随意摆了摆手。不过他不是刻意卖关子,只是自己也拿不准:“普通人若是像谢大人一般,十有八九就看不到了。但到底如何,老夫也不敢肯定,没准是我多想了,一切等他醒来再做定论。”
太医院的人说话向来委婉,此时顶着得罪人的风险这么说,谢时鸢的情况只怕比想象的还糟糕。
宋忱脑子里的弦咔哒一声断了,他听见父亲沉吟问:“倘若真的看不见,是一时半会儿,还是再不可挽回?”
太医有些犹豫:“不好说,老夫从前也遇过这样的事,有的十天半个月就能好,有的经年会慢慢恢复,只有极少部分最后再不能看见。”
宋忱和兰楚尧双双沉默,薛霁卿身上的气压逐渐低沉,一双眼神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什么。
太医又是一叹,宽慰道:“谢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也会竭尽全力救治他,未必和我们想的一样糟糕,诸位切莫过于忧心啊!”
宋鸿嘉说:“太医说的是,时鸢还未醒,我们该往好处想想,心诚则灵,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宋忱脸色煞白煞白的,心里焦灼得像有火炉在烧,一个字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