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还没骂够:“一句话都不说,莫非是哑巴了?想装可怜给我们看啊,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果然是丧家之犬,只会摇尾乞怜。”
谢时鸢闭上眼,没心思搭理他。可连生不知受了什么气,撒了这么久也没撒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谢时鸢烦不胜烦,终于说出第一句话:“滚开。”
他的语气明明裹了冰,可连续几日挨饿受冻,身子虚得不行,以至于说话中气不足,听起来毫无威胁力。
连生显而易见没有畏惧,反而怒瞪着双眼,一下就抬起了手,若不是有笼子隔着,那巴掌必然会落在谢时鸢身上,他咬着牙怒气冲冲把手收回,嘲讽着:“你还以为自己是高贵的世子呢,通敌买国的贱种,骂你一句都嫌脏了我的嘴!”
谢时鸢突然歪头,向他露出个嗜血的笑容,语气轻得像来自地狱的幽魂:“你最好祈祷我一直被关在里面,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连生身上升起毛骨悚然的战栗,猛地退后一步,脸上几度变化,接着,他踹了一脚笼子,嘴里嘀咕着:“虚张声势什么?”
虽然这么说,可连生并不敢再造次,恶狠狠瞪了谢时鸢几眼就走了。
谢时鸢眉心紧蹙,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卸下强硬的伪装,身上的不适感蜂拥而至。
脑子昏昏沉沉,谢时鸢想撑住自己的身体,却蓦地倒在笼子里,惊起的雪花飘飘洒洒,重新覆盖在地面,掩埋了他大半个身子。他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唯有那漆黑的长发显露出一丝端倪。
……
东方既白,天边蓝蒙蒙的,突然泄出几缕晖光,冰雪初霁,这个时候最为寒冷。
谢时鸢的意识沉眠在未知的地方。
“小世子,鸢儿,你睁开眼看看嬷嬷……”
耳畔不断响着一个沧桑的声音,谢时鸢有了动静,他眼睫不停颤动,许久才从一片白茫茫没有边界的地方中挣脱出来。他掀起眼皮,一个脸上长着少许皱纹的妇人靠在笼子上,焦急得用手抚摸他的脸。
谢时鸢一怔,喃喃道:“奶娘……”
许嬷嬷终于看见他醒来,听见这一声,再也嬷克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可面上依旧是慈祥的样子,嗓音颤颤巍巍应道:“诶——”
谢时鸢回过神,拾起力气忙扑到她面前,双手抓住栅栏,镣铐撞在上面,发出咔咔的响声,他问:“嬷嬷,你怎么来了,他们是不是放你出来了?”
许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凝视着他,一双饱经风霜的都眼里写满了哀伤。
她迟迟没有说话,一旁有人不耐催促:“有话快说,过了时间哥几个可是不等嘞!”
谢时鸢扭头,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几个护卫,他心里登时一跳,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许嬷嬷身子微微颤抖起来,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握住谢时鸢的手,挤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世子,嬷嬷福薄,以后不能再伴着你了。今日一去便是永不能重逢,嬷嬷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找个体己人过一辈子。”
宫里下了旨,今日总算是轮到她了,许嬷嬷一把老骨头,早就看淡了生死。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世子,所以宫里让她来见谢时鸢,她还是来了。
嬷嬷这话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可谢时鸢把她的手贴在脸上,没听见似的:“嬷嬷,你在说什么?”
留给他们告别的时间太短了,许嬷嬷在谢时鸢脸上轻轻摩挲,轻叹着:“你瞧你,我就知道你不愿相信。我本不该来看你,不想让你难过,可是嬷嬷太想你了。牢里暗无天日,大伙都在一起,只有你不在面前,我们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嬷嬷实在太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谢时鸢怔然,泪流了下来。
许嬷嬷像小时候一样,无比自然揩干他的泪水,自己却泪流满面:“世子,原谅老奴自私这一回。”
也不知她说的自私是擅自来见谢时鸢,还是要自私地先走一步。谢时鸢摇着头,抓着她的手不肯松,想像往常一样使起小性子:“嬷嬷,你不要丢下我。”
可是以前百试百灵的一招,这回失效了。嬷嬷心头钝痛,却没有纵容他最后一次,她抽回了手。
谢时鸢红着眼眶呆呆望着她。
嬷嬷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狠心道:“谢家遭此劫难,现在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时候了。世子,你已经长大了。”
护卫听见什么敏感的字眼,忽地凑近,竖起了耳朵。
嬷嬷背对着护卫,目光变得大义凛然,谢时鸢在那一瞬间,提前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她抓住笼子,附在谢时鸢耳朵旁,凛声道:“世子,你听着,大伙叫我给您带信,谢家人不怕死,若有人拿我们的性命威胁你,你不必有后顾之忧。你一定要记着,谢家百年积业绝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否则我等死不瞑目!”
护卫吓了一跳,听着这话脸色突变,像是被戏耍了似的恼羞成怒,拉着许嬷嬷的胳膊就往外拽,不让她再说了。
许嬷嬷紧抓着笼子,指头被生拉硬拽,青白变了形,死死盯着谢时鸢,要他亲自答应:“你记住了,记住了?”
谢时鸢抓着她袖子的手被护卫抠开,还没回应嬷嬷的话。许嬷嬷眼睛红了,满脸肃穆,谢时鸢知道如果不答应她,她下了黄泉也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