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鸟笼,在鹦鹉飞出来之前,一把扭住了它的脖子,笑着道:“元娘这个孩子,一直陪在太孙身边,已有二十余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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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大人下葬之后,苏合香就离开了洛阳。苏家的门,是兰山君和郁清梧去锁的。
锁落下了,这个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打开。
兰山君看着那把锁很久很久才转身离开。
他们回家后,钱妈妈给他们用艾叶烧了水泡澡,叹气道:“苏姑娘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敢上路的?路上碰见了歹人怎么办?”
兰山君:“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去求了祝大人,为她请了一个会武功的姑娘同行。”
钱妈妈这才放心些。她说,“总是死人,一点也不吉利,还是要去拜拜才好。等你们空下来,咱们就去白马寺。”
兰山君嗯了一声,“好啊。”
她也想去看看老和尚了。
晚间,她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觉,翻个身轻声问,“郁清梧?”
郁清梧也没有睡。
他马上坐起来,“山君,怎么了?”
兰山君声音若隐若现:“我师父……也曾像苏老大人这般吗?”
郁清梧听不仔细,便起身挨着隔断里间外间的月拱门处坐着,温和道:“是这般的。”
兰山君失言了许久才道:“我今日想到了一件事情。”
郁清梧轻柔问:“什么事情?”
于山君,他总是愧疚的,尤其是苏老大人的事情后,他愧疚到说话大一点都会自责。
他给山君带去了太多麻烦。
兰山君便下床,提着那盏钟馗除妖青瓷灯走到了他的身边。她坐在里屋的月拱门处,与他只有一臂之隔。
上头的珠帘摇摇晃晃,在笼灯之下散乱出一根根折起来的长条。有几根晃荡在郁清梧的手上,将他的手四分五裂隔开,像极了他此刻的心。
兰山君就道:“我在想,我从前竟然从不曾想过,朝廷是有问题的。”
她出身微末,一点一点走到现在,所想要的,不过是吃饱喝足。
她也曾见过死人堆。
“我们那里,一年死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冬日里饿死一些,夏日里热死一些,但老天保佑,没有干旱和洪灾,没有把一个镇子上的人都杀死。”
“再就是病。一旦有病,便谁也不会治。活着是老天开恩,死了就是命。”
老和尚就是这样死的。
他是病逝的。
“若是我当年有银子,他其实不会死。”
但死了,也不会怨恨朝廷。只怨恨自己没有存银。
她也曾看过养马的人家卖儿卖女最后终究死绝了的。
“那户人家就在山脚下,一家子勤恳,终于买了一亩地。但买了之后,那一年朝廷分养马的人,就分到他家了。他不愿意养,衙役就要收他的田不准他种。明明是他买的,却依旧不行。于是不得不养。”
“可他不曾养过马,第一年小马驹生出来就死了。便卖了一个女儿去买马赔。第二年小马驹又死了,他便又卖了一个女儿。为了学养马,第三年便卖了一个儿子后亲自去拜师,但那年起了马瘟,连母马也死了。家里已经没有吃食,毕竟为了养马,他把田也卖了出去,最后没办法了,吃了那匹有瘟病的母马,而后家里死绝了。”
她喃喃道:“你们所说的马政严苛,我其实是看见了的。但是……”
“我从前不曾想过,这个有问题,还能改。”
人命,并不值钱。
但是现在,她知道有一群人,也曾经为了让他们值钱而豁出去命过。
在那一刻,老和尚,苏老大人……等等,这些人,是把自己的命放在了跟百姓同样的位置上,愿意被夺去生命。
兰山君不知道该怎么去诉说此刻的心情。
但却能从千丝万缕思绪里面,分辨出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