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猛然抬头,却见楚威后饶有兴趣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了一切。楚威后要为难她,却不愿意落人口实,她只以教训女葵的方式来激怒她,敲打她。若是她因此失态,那就是她对母后无礼,正可让楚威后名正言顺地处置于她。
芈月强抑愤怒转向楚威后恭敬地伏身道:“母后,傅姆自幼照料于我,一向循规蹈矩,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她年纪大了,受不起这二十杖。母后素来仁慈,请您饶过她这一回吧!”
楚威后没趣地扔下龟甲,道:“你既为公主,她代你们受杖是本份,你们居然为了她自请责罚,才是失了体统。这也难怪,皆因为你们身边奴仆太少了,玳瑁,让永巷令给公子配两个傅姆四个内侍四个竖童,给公主配两个傅姆八个宫人。从今往后,公子戎和太子横一起在泮宫跟屈子学习,公主月和其他公主们一起,跟随女师学习。”
玳瑁恭敬地道:“是!”转向芈月道:“公主,还不快快向威后谢恩?”
芈月咬了咬下唇,强抑怒火道:“谢……母后恩典。”
楚威后无聊地挥挥手道:“去吧,我也乏了。
院内的杖击声仍然残酷地继续着。
芈月走出内殿,站在廊下,看着庭院。
但见满庭秋菊开得极鲜艳,四个内侍两人按着女葵,两人执杖一下下地打着。
女葵背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呻吟声也越来越微弱。
芈月面无表情,笔直地站着,她的身后跟着楚威后刚才派给她的两个傅姆和八名宫女。
杖击声一声声延续着,直到二十杖完毕,芈月站得笔直的身形才忽然一塌,她脚步一个踉跄,又立刻站直了。
暗中站在一边观察着的玳瑁嘴角微微一撇,果然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再倔强再会伪饰,终究也不过是个孩子。
她不再理会,悄然转身而去。
芈月沉着脸,道:“把她扶起,去高唐台。”
高唐台是目前诸公主所居之所,先王共育有九名公主,除了夭折的二公主五公主以外,其余自大公主到八公主皆等六名公主皆住于此。
芈月住进高唐台,便也依制有一间小小院落,傅姆宫人的配制,也皆如其余人之列。
她站在廊下,两名傅姆一个陪着她,监督着院中诸人收拾,另一个则指挥将女葵扶入仆役房中,过得片刻,过来回报道:“禀公主,奴婢已经安置好女葵,为她用了伤药。她伤得不重,只皮肉之伤,将养上一二十天,便能大愈。”
芈月看了她一眼,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傅姆看了诸人一眼,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计,到了她身后排队成列向着芈月行礼,那傅姆自我介绍道:“奴婢女浇。”
另一个傅姆自我介绍道:“奴婢女岐。”
那八名小宫女也上前行礼,自报名号道:“奴婢奚甲”、“奚乙”、“奚丙”……等,却原来是奚字号依着甲乙丙丁戊己庚辛而列。
女浇却甚是会察颜观色,见芈月微皱了一下眉头,忙道:“这些不过是内侍初选,依着方便起的名字,若是公主喜欢,只管替她们再起一个名字罢了。”
芈月点了点头,便指了两名稍显老练的小宫女指作头领,取名“薜荔”、“女萝”,又将余下的六人分别取名为道:“石兰、杜衡、灵修、晏华、葛蔓、云容。”这却是取自屈原的诗篇《山鬼》中,众人念了一遍,只觉甚是拗口,却也只得依从。
芈月初入高唐台,心中甚是惶恐,步步留意,唯恐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对楚威后派来的傅姆宫女更是小心对待。
芈月冷眼看那八名小宫女,虽然聪明,毕竟都只有十余岁,就算心怀鬼胎,也作伪不来。那两名傅姆却是精明能干,心中便多了几分警惕。
不想那两名傅姆女浇和女岐却极有眼色,事事不待芈月张口,便办得妥妥贴贴,体贴入微,处处合意。
只这合意处,却有许多不如意,那便是将她步步紧跟,两人轮班侍候,芈月一举一动,无一刻能离了她们的视线去。
芈月素来野惯了的人儿,被这般亦步亦趋地跟着,实是如被捆了十余道绳索一般,十分不自在。然这两人低眉顺目,便是心中再窝火,又如何能发作得出来,便是发作了出来,想来这两人也不理会,只会当她是小孩子脾气,若是落在楚威后口中,又不知会造出何等败坏名声之事来。
她毕竟学了三年礼法,知道这其中的关节要害,只得忍了气不能发作。
两人服侍了她更衣,洗去一路尘土,更细心体贴地问过她是否要看望女葵以后,也领着她去看了女葵,见女葵已经敷了药,虽是伤痕累累,女浇却道并不曾伤着筋骨,只是皮外伤,十几日二十来日便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