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临近深夜,霍时英才和韩棠在茶楼分手,约定第二天见面,各自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清晨,霍时英和霍真两人住的东西厢房几乎同时传出动静,两人都是当兵的,作息差不多,霍时英洗漱完去给霍真请安,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果然裴太守的请柬到了,当时霍真从侍卫手里接过烫金的请柬翻开看了一眼就随手扔在了一边,鼻孔里还随之“哼”了一声,及其的不屑。当时霍时英就坐在霍真的下首处,看了她爹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问。
吃过早饭,父女俩各自都有事情要忙,霍时英要带着韩棠去巡营,不管怎么说他是凉州巡察使,这个时候凉州军营里是什么情况他要知道,霍时英昨晚上就答应了他。至于霍真,他的事情更多,父女俩是前后出的家门。
霍时英到韩棠下榻的驿站时天色才刚大亮,江淮之地天气潮湿,初冬时节,清晨往往会有些雾气,空气仿佛随手一抓就能攥出一汪水一样。
霍时英站在驿站的门口,远远看见韩棠穿过庭院向她急步走来,韩棠还是一身湛青色的长衫,外面罩着同色的斗篷,斗篷领口嵌着一圈雪白的兔毛,发髻间插了一根木簪,整个人看着朴素而清贵。
霍时英其实不太喜欢应酬韩棠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心机复杂,极为聪明,于人情世故上特别敏感,善于窥一斑而知全貌,稍稍行差踏错就能被其探知根本,但好在这人的品行看着还好,她不讨厌他,应酬起来也不觉得很累。
韩棠走到跟前早早的就拱起手:“劳烦霍都尉久候了。”
“韩大人客气,在下也是刚刚才到。”霍时英站在原地回了一礼。
韩棠见霍时英穿着军服,腰间配着长刀,头发眉毛上都沾着细小的水珠,身后还有一匹在踱步的马,心知她是一大早就骑马过来的,心里对她守诺,对事认真又多了几分肯定。
两人都不是啰嗦的人,几句寒暄过后就出发了,霍时英是骑马来的,韩棠却是只有一辆乌蓬马车,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坐车。韩棠坐上马车才琢磨出一些不对味来,好像一般家里有女眷出行的时候,都会是家里的男人骑马,护卫着坐车的女眷,他们两这好像倒过来了,韩棠倒是没多想别的,只是想着以后霍时英势必要回京的,她将来只怕遇见这样的状况还不少,想着就不禁在车里轻轻的笑了一声。
扬州城外军帐延绵二十里,各个地方来的军队自成一局,正是刚刚过了出操的时间,一路过去一片乱哄哄的嘈杂之声。
一条刚刚成行的土路穿过整个营地,几队从外面操练的回来士兵和霍时英他们擦身而过,领头的将官因为平时身处天南地北大家都不认识,见面根据军服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大家相安无事。
行到一半时,霍时英忽然勒住马头,抬手示意一旁的马车也停下,皱着眉望向土路的尽头,地面微微传来震感,韩棠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霍时英正引着马车靠向路边,自己策马护在了马车旁,她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韩棠欲言又止,韩棠望向前方土路的尽头一队马队以奔涌之势往这边飞扑过来。
韩棠看出霍时英脸上有为难之意,什么也没问,放下了车帘。
狂奔而来的马队清一色的西域马,马身高大,肌肉结实毛色光亮,线条及其好看,当先一人朱红色的军服很是醒目,马队在渐渐接近时后面的人随着一声号令慢慢的放低了速度,并且渐渐的开始收拢队形,唯当先一人毫不减速,脚上的马镫一磕马腹,反而提速向着霍时英冲了过来。
霍时英勒马站在原地,不退不让,扑面而来一股劲风,对面的马冲到跟前忽然发出一声长嘶,半个马身立起,身下的马惊得要往后退,霍时英猛的收紧手里的缰绳,身体往下一坠,两腿收紧马腹,瞬间马嘴里鲜血长流,身下的马悲嘶一声,堪堪立定在原地,半分没有退让。
前方立起的马,轰然砸下马蹄,暴躁的来回踱步,上面的骑手一牵马缰绳,马头大幅度的一个扭转,马头侧过半个身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霍时英!”马上的人,一张刚毅的脸上布满汗水,前襟腋下都是湿痕,眉间锁着狂躁,一个英武的人,富有朝气而又有些跋扈。
“陈公子。”霍时英回以招呼。
那人又以及其厌恶的口气道:“怎么哪里都能碰见你?”
霍时英牵起一个笑容:“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公子。”
陈嘉俞烦躁的望着面前的人,说实在的他很想揍这人一顿,但那是个女人,他又怎么能打一个女人,可这人却被时时拿出来跟他比较,凭什么?她凭什么?不过是个女人怎么比?打又不能打,较量一下?可不管是输赢,他都是输了的。
陈嘉俞握着马鞭的手几紧,几松,轻蔑的眼神扫过霍时英又在她身边的马车上溜了一圈,鼻子里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扬鞭策马而去。
等到整个马队都过去了,霍时英才驾着马回到路中央,一马一车继续往前走去,韩棠始终都没有露头。
朝廷大军的军营,在扬州城外占了百顷平整的耕地,排列成一个雁阵,雁头如锥就是凉州军的军营,而刚刚和他们遭遇的陈嘉俞所在雍州军营则在阵型的最末尾。
霍时英带着韩棠进入军营的时候,里面军旗飘扬,军帐林立,来往兵士井然有序,往内走,不少人向霍时英打招呼,韩棠发现有些将官的官阶明显比霍时英大很多,但见到她很远就会躬身行礼,有些人的甚至人过中年,见到她依然恭敬。
军队是个纪律严明的地方,阶级观念在这里体现的更加的直接具体,韩棠大为惊讶,望向霍时英的眼神惊奇,一路上打招呼的人太多,他们走走停停,霍时英不得不停下来跟他解释:“他们大多都是从卢龙寨出去的。”
韩棠豁然明白,霍时英战功赫赫却不得晋升,但她守卫卢龙寨多年,那里是边关第一防线,最是能立战功的地方,许多她以前手下的将官都已经升迁上去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整个凉州军霍时英以她的方式拥有了很高的威望。
霍时英带着韩棠到了军中最大的一个军帐面前,等着卫兵通报以后,才引着韩棠走了进去,军帐里的公案后面坐着一个中年人,蓄着文士须,身着二品武将的官服,端正严肃的样貌,稳稳的坐在那里带着几分威严,霍时英对这人很是尊重,进门就拜了下去:“霍时英参见林大人。”
这人是霍真帐下的主簿,主管一切军务,其实这人才是凉州军的灵魂人物,他是霍老将军给霍真留下的人。
林青看见霍时英很高兴,走出公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时英来啦。”
霍时英顺势就站了起来,笑着问:“来了,您忙不忙?”
林青哈哈一笑:“你来了,我还能忙不成?”
霍时英就转身向他引见韩棠:“那正好,这位是凉州巡察使,韩棠,韩大人。”
林青转过身和韩棠互相见礼,林青对韩棠很客气,马上就招呼着人坐下,让亲卫上茶。两人都是文人做派,自然就说上了话,霍时英见机就退了出来。
其实巡营这种事,霍时英一个小小的都尉哪有那么大的权利,她不过是引见一下罢了。
韩棠这一上午,终于干了来扬州后的正事,递出公函被正式接纳,林青非常有效率的给他安排人手了解凉州军以及整个渭水北岸的军事布防,甚至连粮草、装备、各种文书都随便他查看,一切都异乎寻常的顺利。
一直忙到正午林青还要专门为他设宴,韩棠想到和他一起来的霍时英,从早上来给他引见完就不见了踪影,想着还是要和她一起回去,方不显得失礼遂向林青婉言辞谢,林青也没多挽留还派人帮他去找了霍时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