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得哄,怎么哄?
秦孝哪哄过人?
连赔不是都翻不出新词,更别说哄。
秦孝眉头越拧越紧,让元京墨哽声咽气的低低一句弄得半晌说不出话。
他就这么仰着脸往上看人,睫毛上还挂着湿,一边像是委屈得下一秒就要大哭一边又绷着劲儿不肯松,定定对着你讨要说法。
眼见元京墨那双通红眼睛里的雾气又要聚起来,秦孝叹口气,抬手把他上半边脸挡住了。
秦孝受不了的事少,神经粗,人也糙。再小不会做饭的时候阿嬷到了有讲究的日子在屋里几天不见光不见人,他大冬天凉水就馒头一样饱肚子。前两年跟着打工队帮人干活,顶着大太阳弯腰割麦子一天下来骨头都酸得咔吧响,睡一晚上第二天照样下地。
这类事多了去了,在秦孝这里根本不算什么,舒坦点累点无所谓,日子怎么都是过,他不在乎。
大概有的人天生耐造耐折腾,就像有的人天生怕冷又怕疼,合该被护着哄。
秦孝手上茧子多,花椒刺戳着接电呲着都没反应,偏这会儿让眼睫毛梢一下接一下扫得想缩。
想缩,没缩。
他受不了元京墨那双透了水的眼睛。
太阳在天上散着热,旁边林子里的蝉不时发出长长一声,元京墨被捂着眼站在那儿,较着劲不动不出声。
直到隐隐传来句吆喝,声音挺小,元京墨看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路来了人,紧抿着嘴估计着位置摸到秦孝的胳膊往下拽。
拽不动。
秦孝捂着他大半张脸,说:“别哭。”
他嗓音沉,又一贯少有起伏,简短两个字落在耳朵里硬邦邦的,不耐烦一样。
元京墨刚因为一连几遍“怨我”好了点,被遮着眼睛还以为能听见秦孝说出什么,结果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
委屈倒不委屈了,气得眼睛疼。
元京墨攥着秦孝胳膊使了劲,刚才汗都下来了也没拽动,这会儿秦孝顺着他的劲往下放元京墨反而撒手就走,不愿意理他。
秦孝不出声在后面跟,元京墨闷头走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走反了,转头又往回。
元京墨一早出门没戴帽子,这会儿走得急,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折回来的时候秦孝伸手抓他胳膊要拦,元京墨一想到怎么都弄不动秦孝的劲就气得慌,觉着胳膊被碰到反手使劲甩开,不想让秦孝碰。
秦孝收回手往前跟了一步:“干什么去?”
“回家。”
秦孝看了眼自行车:“我送你。”
元京墨不回话,低头走自己的,过了会儿秦孝蹬着自行车停在他旁边:“上来。”
平时元京墨最习惯秦孝这么说话,可这会儿听着又冷又硬的字眼就格外不得劲,气得慌。
元京墨不说话往前走,秦孝后来也不骑了推着自行车在旁边跟。
拐上大路不时有人经过,开拖拉机的铁匠看见他们俩远远停下,吆喝着问是不是自行车坏了,要捎他们去修车铺。两个人停下和铁匠说话,主要是秦孝负责说,元京墨叫过人就负责在旁边站着。
说完话铁匠开着拖拉机走了,秦孝随手抹了把汗,想不出来得怎么跟元京墨说。元京墨不愿意让他载,那他除了走着把元京墨送回去也干不了别的。
秦孝做好了元京墨不出声接着走的准备,没想到元京墨不出声是不出声,可耷拉着发红的小张脸看看他头上的汗,忽然老老实实跨上了后座。
平时都是元京墨不停说话,有各种各样没穷尽似的新鲜事要讲,现在元京墨闷着气不开口,两个人之间忽然就陷进沉默里,从河坝到镇上的一路都安静得没个声响。
快到元家时秦孝停下车子没往里拐,转头看见元京墨从后座下来了,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往后抬的动作顿了下,接着从自行车前边迈下来,叫了声元京墨。
元京墨下来没走,这会儿忽然看见秦孝右边胳膊上有两三个破了皮的小伤口,并排着,有点弯。元京墨站了会儿低下头伸出手,看见前些天剪过的指甲新长出来一点白边。
他指甲薄,很利,被蚊子咬了都不太敢抓,只敢掐十字,不然两下就得破皮。
刚要说话就听见秦孝叫他,元京墨气没消可又觉得心虚,别别扭扭抬头看秦孝,想着不管秦孝说什么他都顺着台阶下。
秦孝说:“你车。”
他说话的时候把手里的自行车往前送了送,元京墨忽然炸毛:“不要了,你不愿骑就扔路边。”
说完直接跑了,气得要命,简直不想多听秦孝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