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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智哥想去南京,大城市工作机会总是多一点,但算了算存款,只能苟活在四线小城。他有了决定,说:“我们先在这儿打工,赚一年钱再去南京,你觉得呢?”
刘十三心想必须去,牡丹在那儿。他虽然接受了失恋的事实,却动辄燃起新的希望。或许过了很久,会跟牡丹重逢。或许牡丹已经结婚,有了孩子,那不要紧,没人比他更爱她,所以她一定会离婚。到时候南京街头相遇,她牵着小孩,小孩手里冰激凌掉到他脚边,她赶紧说对不起,一看,是他的脸。
智哥听他述说幻想,叹口气出门,当晚找了网管的工作。托他的福,刘十三没花钱上了一夜的网,发出去几十份简历,还收到了不少面试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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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转眼消逝,刘十三极具突破性,他连续度过各家公司的试用期,没有获得一次转正的机会。
傍晚回到出租屋,屋内景色和大街上的雾霾一样昏暗不清。刘十三按开关,灯没亮,停电了。
刘十三走到阳台,全城灯火辉煌,两人凑钱交的房租,缴纳电费都有点艰难。门吱呀一声推开,智哥脚步蹒跚,叼着烟头,跌跌撞撞和他并肩而立。
刘十三说:“睡一会儿吧。”
智哥说:“上班真累,老子一开门体力就用光了。”
刘十三说:“你不是夜班吗?”
智哥说:“干,跟老子说是夜班,还以为经常熬通宵的我轻而易举,没想到夜班长达十八个小时,晚上去晚上回。说到这里,我仿佛又要去上班了。”
刘十三:“坚持,你比我强。”
智哥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整个人埋在阴影中:“十三,我这么拼还交不起电费,生活是不是太残酷了?”
刘十三问:“你游戏里那杆圣龙烈焰枪要多少钱?”
智哥挣扎着喊:“橙武你懂吗?橙武!那是无价之宝,你不要用钱来计算。”
刘十三踢他一脚,走回客厅,来了条手机短信,是入账消息,王莺莺给他转了五千块钱。刘十三立刻给她打电话:“王莺莺,你是不是赌博了?”
那头传来王莺莺不耐烦的声音:“小卖部的分红,你现在明白有个产业多重要了吗?”
刘十三狐疑:“小卖部什么时候那么赚钱了?”
王莺莺话锋一变:“对,赚钱不容易,这可能是你收到的最后一笔分红了。”
刘十三道:“这明明是第一笔。”
王莺莺虚伪地咳嗽:“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进货都搬不动箱子,你再不回来,我给你打下的江山就要没了。”
刘十三劝道:“没就没吧,你把铺子盘掉,到城里付个首付,我每天带你吃鸡蛋灌饼,城里都用电动麻将桌。”
王莺莺说:“人都不认识,打什么麻将。”
刘十三说:“一开始都是陌生人,多讲几句不就熟了。”
王莺莺说:“我花了一辈子交到的朋友扔掉,去城里认识陌生人?自己有的不要,为什么老想那些没有的。”
刘十三陷入深思,说:“你看你看,每次都聊不下去,你坚定地不肯来城里,我坚定地不肯回镇上,以后咱们别谈这个话题了,伤感情。”
王莺莺说:“除了钱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沉默了一会儿,刘十三说:“王莺莺,你过得好不好?”
王莺莺说:“很好啊,你呢?”
刘十三说:“我也很好。”
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林小镇,小卖部多年后还是那样,没有变新,也没有更旧。月光像一块琥珀,凝固住了这七十平米。
柜台玻璃粘粘补补,不知道破过几次,洗头膏罐子如今腌上咸菜,桂花香水瓶种了株水仙。在它们中间,端端正正地供着台电话机,机身贴着一张照片。照片是电话安装那天拍的,童年刘十三咧着嘴,拿起话筒贴在脸边,扭扭捏捏。
王莺莺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真的不回来了。”
收音机唱着越剧,她呆呆听了一会儿,吃两口炒饭,说:“哎呀,没放盐。”
桔梗和栀子次第开,空气中淡淡香气。刘十三房间的窗帘刚洗完晾干,风一吹,窗帘轻动,写字台上整齐摆一摞作业本。王莺莺摘掉胳膊上的套袖,坐在院子,美滋滋地点根烟,抬头眯起眼望望桃树,说:“你老了。”
她拍拍桃树,弯腰抓了把泥土,收音机却没声了。外孙留给她的,太陈旧,她到镇尾换过几次零件,修电器的陈伯拼尽全力鼓捣,说,这机器太老,用不了多久。
都老了啊。
眼泪翻越皱纹,又瘦又小的王莺莺用袖子擦擦脸颊,手里紧紧攥着土,说:“你真的不肯回来,但我也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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