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昌七年,夏。
巍峨的宫城,矗立在夜幕中。
此时夜已经深了,不见星子。不时有狂风吹过,吹得宫城廊下依然亮着的灯笼乱晃。
这样的天气,值夜的小太监也不敢打瞌睡,悄声说着话,醒着神。
太后娘娘所在的仁寿宫,大半宫殿都已陷入黑暗中。只东南角的院子还有些光亮,仁寿宫的值夜太监到处查过,但凡有不规矩的宫人必然冷脸呵斥,唯独到了这处院子,却满脸堆笑,隔着半开的门关切地叮嘱:
“夜深了,小主子可睡好了?”。。。。。“好好好!这都三更天了,小公公们也早些歇,别累着,可不能耽误明儿伺候主子!”
“李公公放心,咱们都小心伺候着呢!夜深风大,李公公辛苦。”。。。。。“公公慢走,咱们就不送了!”
院门口回话的年轻太监十五六的年岁,唇红齿白,白皙脸庞俊得女孩子一样。连深宫藏蓝色太监袍服都压不住他眉目之间的艳丽和跳脱,此时目送李公公一行人打着灯笼远去,他一个转身,重又把院门关上。
秀挺的鼻子动了动,嗅着潮湿的空气,往廊下灯光处去了。
廊下地面上摆着一个琉璃灯,一个清秀的丫头正打开灯罩剔灯烛。另一位俏丽的丫头蹲在旁边,用手护着,免得风过吹灭了灯。
旁边还有一个青衣太监靠着廊柱,瞧着比走过来的小太监高半头,瘦长身形,这会儿正低头拿砂纸打磨着什么。
门口回话的年轻太监一过来就道:“是李公公,肯定是放心不下来看看。”
这时清秀大丫头剔好了灯,俏丽丫头忙把琉璃灯罩重新罩了回去,这才起身往栏杆前一坐,苦着脸道:“说了这么大半天,到底怎么办,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
门口回话的小太监搓着下巴,一听这话,眼皮一垂,把手往怀里一伸,掏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看这东西,两个丫头都盯着他不动了,就是一直专心低头打磨物件的瘦高太监也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摸了摸鼻子。“看我干什么!郡主让准备的,说是指不定就用上了。。。。。现在这样,是不是该用上了?”
几人目光盯着小太监手上的东西:三尺白绫,荡荡悠悠。
俏丽丫头:“和离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清秀丫头:“到时候一个不好,真伤着郡主怎么办?”
捏着铜钱发愣的瘦高太监:“别看我,协助郡主上吊这样的事儿,我不干。”
攥着白绫的太监不乐意了,一跺脚,“你们不干,我干!郡主心里的想头别人不知道,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跟那位宋侍郎绑在一起,郡主难受得人都瘦了,吃不香喝不下的,再这么下去郡主熬得住,咱家看着可受不住了!”
俏丽丫头嘟囔:“所以我就说让郡主绝食嘛。。。。。”
提到绝食这事儿,长廊下几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原本这次进宫,就是来太后娘娘这里绝食的。
太后娘娘疼郡主,他们琢磨着都不用绝食多久,说不得太后一心疼,郡主这和离的想法就成了。
结果。。。。。
他们猜没猜中结果不好说,反正是没猜中过程。
来的马车上郡主为了给接下来的绝食行动做准备,一连吃了好几块点心。马车一到宫门口,郡主把嘴狠狠一擦,也没忘补了一个颜色没有那么鲜艳的唇脂,以向太后证明自己过得不好。
一切都顺利得很,太后也果然看明白了郡主专门换的唇脂,虽未言语,转身时候忧心的叹气,可是被他们都捕捉到了。
可谁能想到呢?还没到饭点,郡主就悄悄喊他们,说是饿了。。。。。
明明比平日还多吃了两块点心,怎么反比平日还饿得早呢?这是捏着铜钱的年轻太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攥着白绫的小太监心道他们郡主到底有骨气,愣是巴巴瞪着眼睛,瞧着满桌子的菜,忍住了晚膳,一口没吃。就是——
“就是睡前叫了宵夜。。。。。”俏丽丫头嘟囔了一声。
“太后娘娘知道了特别高兴,还让小厨房上了一大碗厨娘新想出的百花甜汤。。。。。”
“咱们郡主倔强地咬着牙——,一直坚持到最后才抹着眼泪都给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