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着急打开那密报,而是无声盯着那密报许久,方拿起来凑近宫灯的烛火,融去了竹筒上面的封漆。
取出细卷起来的密报,他指骨蜷曲握了握后,强制松开。
他绷紧了牙关,寸寸展开密报。
刘章的密报上写到没明确查到与贵妃交往过密的男子,虽当年在陇西有不少追求贵妃的高门子弟,可贵妃从来待他们不假辞色,为免闲言碎语也从来是退避三舍的态度。亦如在京城般,那些高门子弟皆认为她是高不可攀,望而却步。
可是,他却意外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元平五年,文家小公子的老师病重,郑家一时半会寻不到合适的人,遂将三房公子的西席推荐给了文家小公子。
这一教就是半年光景。
关键是这位西席,竟是如今宫里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徐世衡。
朱靖眸光急遽收缩,掌腹猛地抓紧御座扶手。
即便刘章密报里有说,对方与贵妃并无交往过密的证据,相处也合乎理法瞧似正常,可陇西的一介才子突然不考科举取仕,却净身入宫当了世人鄙贱的公公,这就是天大的异常。
朱靖强抑住上涌的血气,寒目继续扫过密条后面内容。
刘章还查到了一事,元平九年初,郑家老太君大寿,文家太太带贵妃及小公子回陇西给其母过寿。在陇西待的这一整月间,贵妃曾与小公子及小公子昔日的所谓恩师去山间游玩,不巧赶上暴雨,遭遇山体滑坡导致一行人被冲散,而滞留山间整整三日。
他说他严刑拷问过贵妃昔日的贴身丫鬟,那贴身丫鬟拒不承认贵妃与小公子的恩师也就是徐世衡有过逾矩事,道是山间那三日她与于嬷嬷皆是与贵妃在一处,寸步不离。
而且,也拒不承认贵妃与徐世衡有过私情。
那丫鬟的口供刘章信不信他不知,可朱靖却半个字都不信。
他眼里只有那三日,只剩那三日。
“冯保,你进来。”
冯保小心推了殿门进来,紧着步子近前。可待余光扫见御座上人的模样时,半边身子都僵木了。
此刻的圣上是他伺候这些年来从未见过的模样,脸上微微带着绯色,眼睛异常黑,嘴唇也红的吃人一般,让人心头发瘆。
朱靖咽下满腔的血腥气,转向他问:“你可知那徐世衡,可有块玉?”
落入耳畔的声音好似如平常般平静,可冯保却不由咽了咽唾沫。
“有……”冯保直觉到那徐世衡怕要大祸临头,却也不敢有丝毫怜悯,更不敢对御座那人有丝毫隐瞒,“他有块万分珍视的宝玉,每年只除夕那夜会拿出来戴一回,其余时间皆仔细放在香囊里放好,平日里不许任何人触碰。”
朱靖定定的看着他不动,冯保觉得头皮都簌簌麻了起来。
遽然,大殿里突然响起帝王的大笑声,冯保噗通下匍匐跪地,浑身发抖。
“有趣啊有趣。”
朱靖难以抑制的大笑。妄他自诩雄才远略英明盖世,到头来却是被个女子与个阉人玩弄于股掌,何其可笑!
他没见过那所谓的陇西才子徐世衡当初是何等风华无双的模样,从他见那徐世衡起对方就是个阉人形象。这要他如何忍受,他捧了哄了六年的女人,对他视若敝履,对那阉人却视若珍宝?
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却毫不吝啬的全给了那阉人。在她眼里,他堂堂大梁之主竟连个阉人都不如,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想到这些年来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安通款曲,他就恨不得一块块撕碎了她!她竟这般辱他,将他堂堂九五至尊的体面、尊严,全踩在脚下!
“你去将那块玉给朕拿来。”朱靖寸寸收敛了面上的笑,眼睛黑的吓人,“让人将他挟制住,看好了,千万莫让他轻易死了。”
冯保带人冲进了徐世衡的舍所。
徐世衡手里麻糖落了一地。
不等对方反应,冯保就着令人将他左右拧了胳膊制服住,塞了嘴防止咬舌自尽,又亲自带人翻遍这屋里的每寸角落。
最终他在对方的贴身香囊里找到了那块圆形的玉珏,在靠墙壁的木柜里找到了妥善保管的两颗果糖。
冯保盯着那果糖,若说此刻他对徐世衡可能犯的圣怒还没模糊的概念话,那他不配在御前活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