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名片,记载的信息永远有限。
陈东实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徐丽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在纠结。
曹建德为什么会说那个地方有自己想要的答案,陈东实其实不太敢承认,或者说害怕。他害怕那个答案是真的,残酷又血淋淋的,把自己最后一点希望给掐灭。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的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徐丽上警车前说,“大胆走,别回头”,像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指向。在周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时,只有她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告诉自己,万事皆有可能。
陈东实捏着名片,如约出现在市监狱所大门前。七八月份的乌兰巴托,气温居高不下,光干站着就能焖出一身的汗。陈东实没着急进去,而是先等了一会,等到身上短袖都湿透了,才不紧不慢抬腿迈过斑马线。
“我。。。。。。”没等他把话说完,保安亭外的护栏徐徐升起,显然提前就打过招呼。
陈东实顺着指引走进大门,在一栋水泥楼房前,见到了两位身穿制服的狱警。
“曹队朋友?”对方远远打上招呼,陈东实往旁边一眺,左边是犯人的休息区,正值放风时间,劳改犯们三五成群荡在铁丝网后,像是一团聚散随心的蚁群。
陈东实看得头皮发麻,有意离铁丝网远了一些。狱警引他进安检室,犯人还没带出来,按规定陈东实须坐等片刻。
其中一位狱警说:“曹队说过了,您是李威龙的家属。。。。。。。?”
陈东实点点头,家属。。。。。。。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今天要见的是甲类案犯,危险度极高。你们只有十分钟时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记得按旁边的警报铃,还有,即便有玻璃罩,也绝对不能和犯人近身接触。”
狱警一边吩咐着,一边替陈东实做着搜身流程。搜到一半时,陈东实听到闸门开锁的声音,没猜错的话,要见的人已经带来了。
陈东实的心忽地收紧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朝会面室走去。
“犯人名叫王肖财,道上人喊瘤子,他就是杀害李威龙的凶手。”
陈东实瞳仁猛缩,一股澎湃的血气涌上喉头。
“记得,十分钟。”
狱警指了指手上的表,退出会面室,房间里只剩一面玻璃之隔的陈东实和他要见的人。
玻璃那端的王肖财神色堪堪,唇边还挂着没结痂的血渍,他的样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像每天陈东实会在火车站看到的那些脸。陈东实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普通到甚至有些淳朴的男人,居然会做出虐杀警察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王肖财嗤笑一声,逢人便扬眉挑衅地问,“你是李威龙什么人。。。。。。。?”
陈东实躬身坐下,冷冷看着对面,唇角抽搐:“朋友。”
“朋友。。。。。。。?”王肖财将脸贴到玻璃上,如一只贪婪的抱脸虫,细致地检索着,“不对。。。。。。我认得你。。。。。。那小警察身上一直揣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你。”
陈东实下腹一痛,像被捅了一刀。有些仗还没开始打,他就已经感觉到输了。
“你跟他什么关系?”王肖财愤愤起身,若非有镣链禁锢着,他早离了座椅,“怎么,你今天来是想替他报仇的?哈哈哈哈。。。。。。做梦。。。。。。我在这里吃好睡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和那小警察潇洒百倍!”
“你住嘴!”
陈东实狠狠一拳砸在防护罩上,连带着整面玻璃,隐隐震颤。对面见状非没有收敛,反愈发狂浪大笑,可怖的笑声充斥满整个会面室。
“李威龙。。。。。。。哈哈哈好你个李威龙。。。。。。没想到连你这种货色,都有人惦记着你。。。。。。”王肖财神色癫狂,顶着满脸血痕,笑意狰狞,“他死了,你一定很难受吧?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是他活该。。。。。。”
陈东实瘫回到椅子上,他捂住双耳,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冷汗浸没了整个后背,他甚至连看王肖财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李威龙,他罪有应得。。。。。。。是他罪有应得。一个屁也不是的警察,一个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小喽啰,也敢挡老子的财路?我不杀他杀谁?哈哈哈老子不杀他杀谁?!”
陈东实捂住两只耳朵,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的面前一遍又一遍浮现出李威龙拼死挣扎的样子,他浑身带血地翻滚在泥里,周围满是惨痛的吟叫。
葱郁的丛林罅隙里映透着淅沥火光,汽油、弹壳与不计其数的刀痕陈列在李威龙身上,绽开的皮肉里,露出浑浊的污血,当中鼓动着拥挤的内脏,俨然一场地下黑市的畸形奇观秀。
“四刀,我整整捅了他四刀,刀刀精准,刀刀致命。。。。。。。”里头人自说自话,整张脸快拧成了一团,“一刀这里,”他指了指脖颈,“一刀这里”,他又指了指大腿根,“还有这里和这里,”接着是胸口和下腹,“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跟一坨猪肉似的,倒在地上,任我宰割。。。。。。。哈哈哈,任我宰割。。。。。。。。!”
“你他妈给我住嘴!!!”
陈东实奋然咆哮,声色震耳欲聋。
王肖财像被按住暂停开关一般,呆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看着如此孱弱的男人,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
“等你出来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陈东实用力砸着玻璃层,一拳一拳,发泄着喷薄而出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