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颜走后没几日便是立夏,科布多城愈发和暖,庭前草丛中开始频繁地传来虫鸣。
这座城建立在草原之上,城中甚少见树,连王府中也没有种树,都是大片的草地和花丛,当大地回暖后,土壤之上亦开始热闹起来。
姬婴这日晨起推开窗,扑面而来一股泥土混合花草的清香,细看庭前又落了不少花瓣,地上还有些点点潮湿,原来是天亮前落了一场微雨。
她在窗边蒲团上打坐片刻,细细感受着初夏清晨的宁静,吐纳过七轮,才缓缓起身去偏厅用早膳,随后便转身往小书房走来。
这几日,她只在别院的书房内,埋头翻看各种柔然典籍,这段时间她的柔然语已是突飞猛进,平日在府中,也时常同执事人用柔然语交谈,日常对话已无隔阂,阅读文字亦问题不大。
察苏虽然每日也来看她,但已无需再教她些什么了,况且察苏近日也十分忙碌,每日只早晚来同她一起用膳时,才能说上几句话。
只因阿勒颜临走时那句“科布多城交给你了”,其实城中政务有官衙和总长,城防亦有阿勒颜留下来的大将负责,并不需要察苏具体管理什么,但她还是每日穿戴齐整,先到四处城墙上巡视一圈,再到官衙视察一遍,像个真正的城主一样尽职尽责。
看了半晌书后,姬婴起身到窗边站了一会儿,这时书房门轻轻响了:“静玄,是我。”
她走过来打开门,果然见静千站在门外:“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来了。”
姬婴侧身让她进到屋中,拉着她在大案前的一排客座上坐了下来,又拿起桌上银壶倒了杯水给静千。
趁静千喝水的功夫,姬婴细细看了看她拿来的东西,一小篮子沾着露珠的青草,顶上开着一朵朵厚圆的长瓣白花,她拿起来闻了闻,笑道:“就是这个,多亏有你在。”
静千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怎么忽然想起要这火绒草来?”
姬婴站起身来,到一旁架子上,拿了个晾晒草药的小笸箩,又回到静千旁边坐下,一面摘花,一面将阿勒颜去可汗庭拜见伊蒙的事说了。
阿勒颜早在离开可汗庭去洛阳前,就安排了人每日替他打探朝中重臣的动向,其中各家琐事密情都知道一些,也知道伊蒙自从去年大病一场后,留下了些男科隐疾。
听了探报所讲的前后病情描述,姬婴已猜到大约是个什么病了,遂将随行所带的两颗万金丹,交给了阿勒颜,让他带去可汗庭,作为面见伊蒙的敲门砖。
只是万金丹虽有奇效,却只是可缓一时,若要根治,还需要另外调配丸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便是这火绒草。
姬婴在前日随使团出城时,在城外一片旷野处,看到过有长得十分旺盛的火绒草,心中暗暗记下,这日才托静千带上女使当归,两个人一起去城外采了一些上好的回来。
她与静千自小在青腰山时,也常背竹筐去采草药,静千更是会看会挑,采回来的草药,总是药效最强的。
静千细细听了她的计划,眉间微蹙:“这虽说是个攀附的好主意,只是你何必要替四太子出主意,谋反可不是容易的事,一旦他失手,我们岂不受牵连?”
姬婴手中熟练地摘着药草茎叶,笑道:“你说说看,如何被牵连呢?”
“咱们是中原来和亲的使团,和这个四太子搅在一起,如今他要揭竿而起,我们不就成了同伙了?若事情一旦暴露失败,不是平白跟他赔上性命。”
姬婴仍是低头微笑着:“都城王宫派来的人,实际上可不是我们杀的,他受先可汗之命,前往洛阳接亲,却把使团带到了自家封地,拘在城中不得自由,如今他联络周边汗王起兵反纳叶钦汗,也与我中原使团无干,我们不过是被劫持在这里。他若事成,我得以登王后位,为将来铺路,他若事败,这次起兵也已牵扯了多处封地汗国进来,可汗庭必然因此大乱一场,中原使团则可以借内乱被劫持为由终止和亲,抽身回朝。”
静千将她这话细细咀嚼片刻,才终于笑道:“我明白了。”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成事。”姬婴手里细致地摘着草叶,“毕竟千难万险来一遭,我可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去。”
说到这里,正好那一篮子火绒草也摘完了,姬婴将那些要入药的部分在笸箩内铺铺平整,又抬起头来冲静千笑着挑了挑眉。
姬婴在书房外面选了一处光照好的地方,吩咐人在那里搭了几个晾晒架子,她同静千拿着摘好的火绒草,放在架上晾晒,忽听有执事人从小院外走来通传,说察苏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