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记得从前镇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是位老乡绅,最擅长讲乡间怪谈,他说书时,台下座无虚席,还总是聚集了一群来看热闹小孩子,他两三句话就能把小孩子们唬得一惊一乍的,想着起来,术业有专攻,那位老先生是有点本事在身。”
林愫笑着,倒上一杯茶,“可惜,后来老先生年纪大后嗓子哑了,早就回家养老,不在茶馆说书了,他离开后,镇子上的茶馆没了生意,很快就倒闭了,转让给别家开了肉铺,八年时间,很多东西都物是人非。”
他探了探茶温,将茶杯移到姜拂玉面前,“是普洱,不知道你喝得是否习惯?”
姜拂玉说:“无妨,我有什么不能习惯,你总把我当成从前那样,对了,阿昭喝茶吗?”
“阿昭年纪还小,不宜饮茶。”
林愫又问跑堂小厮要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姜瑶面前。
这时候,茶馆的说书先生晃悠悠走上了台子,广袖翩翩,羽扇纶巾,醒木一拍,满堂客人注意力纷纷被他吸引过去。
“今天来得正巧,恰恰赶上先生开腔。”
林愫目光落在那位说书先生身上,“阿玉不妨听听,比较一下这京中的说书人和镇子上那位老先生有什么不一样,谁更技高一筹。”
说着,似乎想到什么,林愫伸手摸了摸姜瑶的头,“阿昭也听听,阿昭从前还没听过说书呢。”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开口道:“各位客官,今天小生要讲,是一个有关狐妖的传言!”
“好!”
他刚开口,下面就传来喝彩声,看来,这位先生在茶馆内还挺受欢迎。
他摇着折扇,张口就来:“话说狐妖生于不详,常伴随荧惑之星现世,狐妖善魅,红颜祸水,魅惑君心!每逢现世,必然使得天下大乱!”
听完第一句话,姜拂玉就对林愫道:“这些说书人,好像喜欢说些不知从哪听来的志怪。”
林愫眯了眯眼睛,笑道:“或许,只有这些无法寻根溯源的奇异事情,才最是吸引人。”
只听说书先生继续道——
“客官可知前朝坐化成仙的国师相阳子?传闻其鹤发童颜,百岁不老,有着冠世绝才,聪明绝顶,算无遗漏。传闻相阳子一生之中,曾为今后两百年内天下运势卜过三卦,是为‘天时’,‘地利’,‘人和’,算得甲子之年,天下必乱!”
这人说话抑扬顿挫,中气十足,一开口就吊足了人胃口。
下头人道:“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呀,先生,能不能说点我们能听懂的?”
“什么甲子年,什么天下大乱,这和狐妖又有什么关系?”
说书先生捋着长须笑道:“各位客官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三个卦象,说来话长,且看前朝国祚五百年,最终因一场天灾覆灭,据说前朝亡国那些年天降暴雨,数日不止,洪水滔天,后又疫病四起,前朝末帝无力平灾,被暴民推翻,正对照了‘天时’二字,因天灾亡国,洪灾降临之时,恰恰就是甲子年,此乃相阳子第一卦!”
“各位客官看看,这神奇不神奇?”说书先生抿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
“再看南陈永乐元年,肃宗皇帝继位之时,湖州地动,地崩山摧,民怨横生,乱军乘机而起,攻破京城,一把火烧了现在的景阳宫,把肃宗皇帝逼退到北方朔州,一再濒临绝境。幸而肃宗英明神武,御驾亲征,带兵夺回山河,可天下仍旧动乱十四年,寻根溯源,是为“地利”所致,而地动所发生时,亦是一甲子年,此乃相阳子第二卦!”
姜瑶趴在围栏上听,总觉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姜瑶上辈子看过不少史书,知晓说书先生说的是前朝与南陈的历史,所谓“第一卦”,意指前朝亡于洪灾,而“第二卦”,指的则是肃宗时期发生的地震。
那次地震破坏性极强,南陈十四州有九州被波及,震源中心,房屋坍塌,遍地尸骸。
地震发生时,姜拂玉的父亲——也就是肃宗皇帝刚刚继位,地方官借机生事,说是上天不服天子,降下天罚,以此为由起兵谋反,一路打到上京城,连皇宫都烧了,险些亡国。也得是肃宗有本事,征战数年,才把战乱平息了下去。
他说归说,但姜瑶总感觉他好像在铺垫些什么。
就好像她以前写作文,提出核心论点时,总是需要堆积大篇材料作为论据。
她下意识转身,看向姜拂玉和林愫。
姜拂玉目光凝视下方,已经微微皱起眉头。
而林愫还在神情自若地垂首喝茶,发现姜瑶在看她,才缓缓放下茶杯,“阿昭怎么了?”
姜瑶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林愫:“爹爹,今年是什么年?”
下方,说书先生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三卦,正是与荧惑有关……”
与此同时,林愫温和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是甲子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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