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微愣。
温沨予是他的小师弟,修的是命、相、卜,在观测未来上是没有出过错的。他放下了手上的书,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只道:“此事等我回去再议。”
温沨予眼巴巴地点了点头。
两人结束了会话,刚好考试结束,阿户神情恍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向沈扶玉,嘴唇动了动,眼里似乎是有泪光在闪。
沈扶玉翻身下去,撑了一把油纸伞,替他挡住日光。毕竟阿户现在还是魂体状态,再温和的阳光对他还是会有伤害的。
“考得怎么样?”沈扶玉撑着伞,带着他慢慢往回走。
阿户喉结动了动,声音艰涩,话语像是从嗓子里干挤出来似的:“那个题目……问小牛村四面环山,百姓穷苦至极,问要怎么做。”
沈扶玉脚步一顿,没由来地想起官府让强盗采摘相斥草的事情。
小牛村是个很偏僻的村子,科考会这般精准出题吗?
况且听那强盗所言,似乎是国师要的相斥草。沈扶玉拧了拧眉,前朝积贫积弱太久,百姓民不聊生,又逢大旱,于是新皇揭竿而起,这才建立了现在的王朝。这位皇帝任用贤能,短短几十年间,百姓的日子便比前朝好了很多,颇有一番安居乐业之景。而这些贤能人才之中,国师更是重中之重。
沈扶玉专心修炼从不过问朝事,知道国师还是因为这位国师确实来头很大。
他未封剑前,是世间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修,尤其是实力巅峰时,四海之内无一人能接住他的一招。封剑之后,他虽也被人称作天下第一,但也有人觉得天下第一另有人选,这个人就是当朝国师。
只是沈扶玉和国师从未比试过,没有人知道他俩究竟谁更胜一筹,以至于这么多年仍是争议不断,成了人们饭后茶余一大谈资。沈扶玉出任务时时不时就会听见有人面红耳赤地争论这个问题,他想不知道国师都不行。
沈扶玉暗自记下这个矛盾点,重新看向了阿户。
无论是不是巧合,这个考题对于阿户来讲,实在是太过于造化弄人了些。
沈扶玉把伞往他旁边递了递,问道:“那么,你是怎么答的?”
阿户把紧握着的试卷摊开,他的手有些抖,连带着试卷也抖,阳光透过这张空白的试卷,在地上投了一片光晕。
阿户说:“我没法答。”
只有这个题目,他一个字也答不了,一个字也不配写。他悲从中来,手一松,试卷便落到了地上。
沈扶玉看了他一会儿,弯腰把那张试卷捡起来,重新走回他身边,道:“今早我已命程余带着一些同门去给小牛村的村民们收尸,为村子作法。”
阿户身体颤了颤,看向沈扶玉:“仙人……”
沈扶玉笑了笑,看向远处明媚的阳光,他道:“山多的地方不一定是坏事。昨夜草乌为你解毒时,我去山上逛了逛,倒是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北面那座山上,有一条隐藏得极深的金脉。”
阿户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程余他们已经去告知官府了,想来不久,小牛村通向外面的路就会通了。”沈扶玉把试卷塞回阿户的手中,这才重新看向阿户,声音很温柔,“有的时候,即便是空白试卷,也可以做出满分的答案。”
“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不可或缺的普通人。”
“你脚下的土地,一定因为你的出现所带来的、独属于你的生机与活力而开心过。”
阿户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欲语泪先流。
他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浑身的力量好似都在流走,压在他身上的大山终于撤走,一身轻松的他却像是被压垮了一般,跪倒在地,他伏在沈扶玉的鞋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喷涌而出,他号啕大哭起来,伛偻瘦弱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好在他是魂体,旁人看不见也听不见,沈扶玉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缓缓蹲下身,帮他撑着伞。
春风携带着阳光拂过林梢,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穿梭而去,它吹过世间每个人的衣角,最终又归于天地之间。
阿户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他的魂体受损太严重,眼下也没法去轮回转生,只能待在月精石里先沉睡养魂。阿户临睡前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沈扶玉的名字,犹豫片刻,还是询问了。
“我叫沈扶玉,”沈扶玉轻轻给他笑了一下,他转了转手腕上戴着的红色手链,这是个储物的灵器,“未来有段时间,你恐怕都要待在我的储物手链里了。”
阿户一怔:“原来是您……”传闻修真界有一位天纵奇才,名唤沈扶玉,数年如一日地扶危济困。
他知道沈扶玉还是进城揭榜之时,听一群官兵谈起的。
当时那些人说——
阿户瞳孔紧缩,还未来得及给沈扶玉说些什么,魂体已经被吸入了月精石中,月精石的光芒似乎变得强烈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