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利瑟尔眉头跳动。
“然后,你把事情搞砸了,处心积虑的武器没有得手,后悔吗?追悔莫及——那么草率地开了枪,还没确认战利品的完整。”
没有给对方调整表情的间隔,艾格继续道:“愚蠢——老德洛斯特这样骂过你几次?估计像一日三餐那样准时准点的问候。自大没用的长子和不完整的胜利哪个更让他抓心挠肺?倒是忘了送上我的问候,老蛇还健在吗?”
“艾格——”利瑟尔重重搁下手里的酒杯,想开口。
“谢天谢地,我还健在。”但艾格不打算听他继续惺惺作态。
黑发男人的每一处表情都令人生厌,他只好注目于他脖子上的一道疤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弹药的痕迹和刀剑都不一样,疤痕的位置昭示着海蛇遇到的凶险,也昭示着德洛斯特岌岌可危的权威。
“不过你得尽快,毕竟这么些年过去,每一卷羊皮纸又那么复杂。而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指不定哪天就忘了个精光——”他终于摆出“可以谈谈”的态度,“说说看,打算怎么做?”
利瑟尔·德洛斯特有一阵没说话,面色晦暗不明。搁下来的酒杯就在他手边,酒液撒了半张桌,脱去温文尔雅的面具,此刻他阴郁看人的样子倒像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海蛇了。
“别老是说我了,艾格。”他沉声道,“要知道你才是这里的座上贵宾。你大可以相信,没人比我更关心你的安危了,这一整艘船都是为你分忧而来。不如我们谈谈如何为你分忧?”
“哦,分忧。”
“先从睡个好觉开始,怎么样?”他取出一个信筒,将薄薄的羊皮纸展开,“听说你们的船曾经捕到过一条人鱼,整艘船开始噩梦连连。”
“要我说,商船的水手果然软弱不堪,仅仅几天的噩梦就让轮船失控了,那几个月呢?几年呢?他们一定不知道持续多年的梦中惊惧是什么滋味,让我们谈谈你身上的——”
“最好不要。”艾格打断,先一步表示对此没有兴趣,“诅咒那么可怕,一不小心吓到我,你梦中的武器与宏图大业就要和一株红珊瑚一起埋葬了。”
幸存者对诅咒过程与结局的知晓并不令人意外,利瑟尔收起羊皮纸,面色不变。
“你说笑了,殿下,所有人都知道,你向来是最勇敢无畏的那一个,这些年你慢慢长大,我也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他说着相信,投过去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自暴自弃的绝症患者。
“但就像索菲娅夫人曾经教导,软弱并不可耻,再无畏的战士也有哭泣的权利,不是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消逝,家乡零落,我以为幸存之人更应该心存感激与珍惜,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
“我说,你是打算在这里谈判还是发表演说?”
利瑟尔·德洛斯特的嘴角慢慢拉平,因连续被打断的说话。
“你看,我并没有多少耐心。”
从进屋到现在尚未超过半刻钟,但艾格已觉耐心的全部丧失,窗外天空一点点从暗蓝变成了深灰,最后一点日光快被乌云遮蔽。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宣布“可以谈谈”的时间短暂地结束了。
“我就在这里,你的船上,接下来你得尽快盘点一下你的筹码了。”
说完,他没再看对方一眼,径直朝门口离开。
“慢着,你要去哪里?”伴随这一句抬高声音的问话和迈步出门的人影,门口士兵纷纷握剑看来。
“让我想想——你的囚室?”
“怎么会呢?您是这艘船最尊贵的客人,不是俘虏。”
“老头在哪里?”艾格不再跟他废话。
闻言,利瑟尔·德洛斯特哦了一声,肩膀往后靠去,“你要去找巴耐学士。”他再度笑了,一种看透一切的、怜悯的笑,连带着整间屋子的气氛也缓和起来,刚才的对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
“怎么不行呢?不打一声招呼将他带过来,倒是我的失礼了。去吧,侍者为你领路,去看看他,你最尊敬的医生老头。”
第52章051
他从海上而来,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带着满肚子的知识和传说故事。无人问询他的过往,因为他老得好像已经在加兰岛活了一辈子。
渐渐地,他和北海每个老人一样,虽然常说南方的太阳很暖,西地的酒最甘甜,大海之外还有大海,但鲸落归海,人老归乡。临终的年纪,最好还是让他老死在故乡的冬雪里。
故乡,消失的故乡,他这么称唤那座岛屿。
这间舱室有点像巴耐医生在加兰岛的卧室。
一面书架,两扇玻璃窗,椅子上铺着温暖的毛皮大氅,区别是窗外不见那绵延的雪山与松林。
艾格进屋的时候,背影佝偻的人正背着手,透过窗户眺望大海的另一端。听见动静,老人回过头,见到来人完好无损、神色也如寻常的样子,好好松了一口气。
可那口气就像在积年的废墟上吹去了一口灰,更大更重的哀绪在他面上挥之不去。
“看起来像犯了顿心脏病。”艾格看去一眼,“怎么?故人给你带来了噩耗?”
巴耐医生望着门外牢固如铁桶的士兵,一时没有作答。艾格也没打算听见什么答案,他不再为难自己空了一天的胃,自顾自坐下来用起桌子上的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