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一夜未眠。
尘文简压下涌到嘴边的哈欠,眨眨酸涩的眼睛,微笑道:“有点儿,夜里雨声嘈杂,我睡眠浅,醒了几回。”
夙阑珊也不怀疑:“雨天路滑,上山的时候小心点。中午若是雨下得很大,便不必回来了,我少吃一顿也无妨。”
“先生说笑了,不至于此。”
尘文简叮嘱他好生休息,便关上门,撑伞走进了雨幕。
尘云离偎在他头顶发间,懒懒地抻了一下翅膀:“熬了一整晚,你想出什么了?”
雨水噼噼啪啪敲打着伞面,尘文简略一倾斜伞柄,说道:“我心乱如麻,想不了太多,但有一件事,我大致可以确定。”
尘云离就是随口一问,本来没指望他这个大破防的毒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没曾想他又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他好奇地飞到尘文简面前:“说来听听?”
尘文简抬手,尘云离心领神会地停了上去,翅膀扇了扇,带起一阵被蜂蜜水腌入味的甜香。
尘文简道:“师祖的人物传记不太可能作假,那么洪炉门的死而复生之法应是切实存在的,只不过囿于当时天道势盛,不允许这种悖逆常理之事发生,才会无法施展成功。”
“师祖将云离的魂魄自轮回中夺回,与复生秘法放于一处,做了布置,待天道式微的时代来临,秘法便会开始运转,将他唤醒。”
尘云离连连点头,这些都是基于传记内容的合理推测,没什么问题。
尘文简接着道:“但死而复生到底与正常转世有异,师祖也不可能提前为他准备好合适的肉身,所以即使秘法成功,苏醒的云离也未必会是人族,甚至……由于沉睡太久,连过往的记忆都会暂时遗忘。”
尘云离触角警惕地微微摆动——不好,这是在点他呢!
察觉到他的心虚,尘文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其实,师祖所期待的那个时代已经来临了,正是当下。登仙路断,天道不显,生灵的命运都已掌握在自己手中,再也没有天定良缘这种可笑的东西……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尘云离离开他的指尖,故作冷静,身边围绕的光尘却变成了绿色,隐隐透出一种焦躁感。
“你的推测在理,但天道式微的时代又不是刚刚开始,你的白月光可能早已经复活又寿终正寝,也可能还没到复苏的时候,你要如何寻找?如何确定?”
尘云离并不知道尘文简已经透过自己身旁的浮尘颜色看出了端倪,尘文简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我确实找不到他,不过……不是还有你吗?”他轻捏住尘云离的翅膀,将有些抗拒却抗拒得不坚定的简灵拢进掌心,“纵然我们不能生于同一世,只要你可以帮我找到更多与他有关的痕迹,我也知足了。”
尘云离翻了个白眼。
拉倒吧你,真知足的话,那昨晚郁闷到彻夜难眠的是鬼吗?
“你在心里骂我。”尘文简冷不丁道。
“没有。”尘云离迅速否认,“行吧,看在你痴心一片的份上,我会遵守从前的诺言帮你的。”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尘文简笑道,“毕竟你自己也想了解他的过往,不是吗?”
“……”
傻子才听不出他话里有话。
尘云离琢磨着自己的马甲约莫是捂不住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只要他不戳破,索性就一直这么演下去吧。
“白月光”本蝶即使变成了蝴蝶,也是会尴尬的。
……
一晃眼三日过去了,小考成绩放榜当天,诸芳宣布本次考核为末位的学生不会被劝退,另外也同时宣布了路桁退学,路老先生退休的消息。
尘文简毫无争议地拿下小考头名,尘云离既为他高兴,又有些愤愤不平,认为诸芳太给那爷孙俩留面了,正考虑要不要想个办法把他俩杀人未遂的事捅到官府,就见十几名捕快鱼贯而入,将路家爷孙从学舍里押解出来。
路老先生还好,虽然精神萎靡,但并无外伤,只是双手都被绳索捆住。
路桁就不一样了,鼻青脸肿,手脚发颤,走路时双腿颤颤巍巍,可见没少被磋磨。
他们二人是从诸芳的院子里被押出来的,尘云离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
带队的捕头似乎有些不满,同诸芳说:“君子不涉私刑,你是学宫先生,怎可如此行事?”
“君子也是人,是人就有贪嗔痴恨。我这几日不想当君子,就想试试当小人的滋味。”
诸芳气定神闲地给他顶了回去,顺势扫一眼路桁:“若不这般,我很难理解我这位不肖弟子的想法,往后也难以防微杜渐。”
捕头没话说了,向她抱拳行礼后收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