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换过茶,皇后捧着薄瓷,她日日执笔批阅奏折,指侧留下了柔软的茧,像朵含苞花蕾,那花蕾抚过谢神筠肩头,留下看不见的痕迹。
皇后抿了口茶,眉心微蹙,道:“前两日你阿耶同我提起谢裴两家议亲的事,三年已过,你同裴元璟的这桩亲事也该重新议过。”
裴氏一族从来都是支持东宫的中流砥柱,但朝上的立场不会妨碍世家大族间的姻亲往来。
三年前谢神筠同裴元璟议亲,两家还未正式约定,谢家大夫人去世,议亲之事便就此搁置。
如今谢神筠出了孝期,这桩婚事便被重新提了起来。
谢神筠平静说:“我都听圣人的。”
皇后目光宁静,再开口时有隐约的惋惜。
“可惜了,”皇后道,“沈霜野是最好的人选。”
谢神筠顿了顿,她原本以为皇后不会再提。
紫铜云炉烟气袅袅,逸散了满殿清香,谢神筠闻到点烟气,清新凝神。
“侯爷功在社稷,自然能寻到良配。”谢神筠语气如常,仿佛皇后只是在关心沈霜野的终身大事,“圣人不必忧心。”
良配二字却戳中了皇后的心。
三年前谢神筠议亲,谢皇后择定的人选原本是沈霜野。侯爵只是虚衔,沈霜野还领安西、北庭六州,兼大都护之职,皇后更想将北境兵权牢牢握在手中。
但他不肯娶。
这便是皇后不喜沈霜野的原因。她要把谢神筠许给沈霜野是示好也是恩赐,但沈霜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拒绝的不仅是一门亲事,还昭示着他对皇后掌权的不满。
这种不满如芒刺,难以忽视。时日一长,便会变成心腹大患。
沈霜野是三境大帅,又辖北府六州,但他至今无妻无子,沈芳弥外嫁之后他就真正称得上孤家寡人。
他把自己变成了孤臣。
孤臣不死不屈。
——
岑华群今日当值弘文馆,内外肃静。他不耐寒,才让内宦捧了热茶热水上来,便见中书令贺述微自门外踏进。
贺述微鬓已霜白,但他立如青松,行如云鹤,开口时温和从容。贺述微先问:“庆州的事,你知道多少?”
岑华群捧了热茶暖手,摇头道:“我能知道什么?”
“你派去的那个颜炳——”
岑华群截断他话头,貌若无辜道:“明公,宣抚庆州的人选是圣人亲自拟定的,可不是我派去的。”
岑华群低头吃茶,避过贺述微目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贺述微被堵住话,知道从岑华群口中问不出什么,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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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岑华群连连摆手,“那可同我没有关系。账目明细我都是按着各州府和工部呈上来的账算的,一笔没多一笔没少,我受人蒙骗是我老眼昏花,我领罚,旁的可跟我没关系。”
贺述微不为所动:“你既然老眼昏花,那也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既然如此你不如明日就上书请辞,正好能赶上来年补缺,不耽误户部的事。”
岑华群捶着腿,唉声叹气:“明公何必砸我饭碗,我如今请辞就叫引咎,那可不行,我一家老小还等米下锅呢。”
话都叫他说完了,岑华群又祸水东引道,“庆州水浑,我是只湿了鞋袜,谭理可就半只脚都踏进泥潭里了。”
矿山的事工部上下都脱不了干系,谭理这个尚书更是难辞其咎。
“他是工部的主事官,就该他担责。”
贺述微捧着茶,说回庆州便肃容,他任宰相多年,在政事堂屹立两朝,脊骨撑起了半个朝堂,肃然时锋芒显露,“工部上下都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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