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港残酷的热浪忽杀了个回马枪,永安寺亦被笼罩在烈日之下。
偏偏中秋这日户外活动很多,信徒中的老年人苦不堪言。
云礼虽也不太适应极端的气候,但总归年轻又热心,在禅院里跑来跑去,帮忙干了很多活。
他习惯被照顾,但也不惧付出。
程酌见少年被晒到通红的小脸和几乎湿透的禅衣,内心实在愧疚,费了些功夫才买来冰镇矿泉水安抚:“歇着我来,天气太糟糕了。”
“没关系,我们一起干快一些。”
云礼并不在意,松开扫把后无辜地展示了下脏兮兮的手心。
程酌只得拧开盖子,小心喂他。
云礼也是渴极了,眯着眼睫努力吞咽,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泛红沁汗,颇为可怜。
等少年喝够,程酌才用面巾纸轻轻擦拭他的额头。
不料云礼却躲开,蹲在地上把那些树叶和浮土用手抓着往垃圾袋里塞,丝毫不在意优美的双手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这份赤子之心让程酌略感无奈,却也没再讲矫情的话,转身就去搬运重物,省得那些七老八十的信徒们因此闪到腰。
计划中轻松悠闲的禅院之旅竟然变成苦役,还真是有点好笑。
*
傍晚时分,云礼和程酌终于得了清净,他们沐浴更衣后,便在附近的溪水边观赏落日。
熏蚊子的艾草味在晚风中飘来荡去。
云礼采了满怀山花,坐在溪边专注地垂眸摆弄。
程酌守在旁边询问:“在做什么?”
“我帮那几位奶奶扫了院子,她们给我点心和水果啦。”云礼手指灵巧,语气轻松,“做几个茉莉手环当回礼,江朔很流行的。”
他有种天然旺盛的热情,总能和周围的一切飞快建立起情感链接。
程酌淡笑,展开笔记本在旁速写:“这么可爱,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云礼稍微停下动作,侧眸不安:“你也觉得我可爱吗?”
“当然。”程酌毫无犹豫,“这不是事实吗?”
被称赞的云礼并不是很开心,幽幽叹息:“万一哪天不可爱了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程酌态度真诚,“可爱嘛,多少意味着觉得你需要被疼爱、被保护,但那都是旁人的自以为是,对你并没那么重要。”
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云礼缓慢眨眼。
程酌手中的炭笔仍在勾勒,嘴角亦勾出温柔的弧度:“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当一朵花,所以你会成为一棵树,树不需要可爱,只需要找到想要扎根的地方,然后肆意生长就够了。”
原只在闲聊的云礼因这席话欲言又止,心中颇受震动。
他当然想成为树,但他还没有扎根的勇气,更怕自己扭曲而不合时宜,所以总把想说的话和想做的事深深藏起,在程酌面前藏得尤为努力。
结果……还是被看穿了吗?
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没说。
云礼继续专注地编织手环,碧透的茉莉枝条被轻咬在嘴里,雪白的脚在溪水中晃呀晃,衬着身上古朴的禅衣,真像栖息于古寺边的精灵。
程酌有一眼没一眼的轻看。
暮色西沉,山野空涧,不似人间。
*
天将要暗下之际,云礼终于把手环都编好了,他开心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站到清凉的溪水中玩了片刻。
程酌仍在本子上速写,也不怕光线这么暗伤到眼睛。
云礼忽然调皮,抬脚朝他踢了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