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度点头道:“那就有劳剑仙帮忙。”
郑旦忍不住看了眼儒生。现在的读书人,脸皮厚了不少?高玄度转头望向那一袭青衫,陈平安笑道:“我又不是这处风水窟的主人,先前将众人驱逐出境,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与郑前辈都是客人,郑前辈想要在哪里落
脚,跟涞源书院商量着办就是了,我没资格指手画脚。”郑旦望向那个“既是道龄上的晚辈、又是剑道之上前辈”的宁姚,难得有个笑颜,柔声道:“郑先生在信的末尾,话锋一转,没有与我指名道姓说是谁,信上只说如果有人愿意收下这份礼物,作为庆祝飞升城落地的贺礼。那么前边的所有决定,可以全部作废不算,任由此人搬迁矿脉去往五彩天下,还让我以剑开门和守门
片刻,略尽绵薄之力。”
宁姚说道:“前辈帮忙与郑先生道一声谢。”
她犹豫了一下,“我会自取一小块玉石,当是收下了郑先生的贺礼,飞升城祖师堂下次议事期间,我会转述此事,记录在册。”
郑旦闻言笑容更浓,有些好感,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兴许是瞧见了一位与自己相似之人,郑旦才会如此格外心生亲近吧。
于樾和司徒积玉相视一笑,宁姚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自行其道嘛。玄参微笑道:“若是隐官大人出手,肯定会切割下一大块玉石,打造出一条椅子,就大大方方搁放在飞升城祖师堂里边……如此一来,火候有点过了,还是不妥,
大概率还是放在避暑行宫之内,这么一搞,郑先生就算是一位隐官一脉的不记名客卿了,以后路过五彩天下,怎么都该去做客一趟。”
之后郑旦便告辞一声,寻了一处风水窟河畔幽静府邸落脚,等着涞源书院那边接下来的消息。
与她结契之人,那个玉璞境剑修高逸,双方已经解契,不过此次仍然同行跨洲游历,郑旦还有一些琐碎事情,需要收尾。先前高逸一路追到剑气长城,找那上巳剑派韦玉殿的麻烦,其实只是表面理由,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郑旦答应他只要在剑气长城,能够得到一两条剑脉的认可,继承剑气长城本土剑仙的遗留剑脉,郑旦就可以帮他去争一争“大道”,她的言外之意,高逸又不蠢,一个不过两甲子岁数的玉璞境剑仙,流霞洲历史上最年
轻的宗主之一,脑子还是很够用的,知道她的想法,是打算将他扶植为流霞洲山上第一人了,将那青宫山荆蒿取而代之!
但是到了剑气长城,事事不顺,先是连那韦玉殿的面都没瞧见,就在路上碰到个古里古怪的貂帽少女。
后边一连串事情,更是让高剑仙措手不及,导致高宗主踌躇满志而来,结果都没有登上城头,去碰运气,求一求机缘。
如此黯然收场,灰溜溜重返浩然家乡,高逸当然不甘心。
那郑旦给出理由,说在这里,末代隐官不认可你,就等于整座剑气长城不认可你,就不要痴心妄想,贻笑大方了。
你如果执意要登上城头,只会连累她这位护道人一起丢人现眼。
高逸坐在水榭内,三面悬竹帘,与她相对而坐,留将一面给梅花万树。
只要步入水榭,就会发现此地别有洞天,风景迥异于地下溶洞的风水窟。
郑旦换了一身好似妇人居家的装束,那把佩剑悬在亭柱上。
有一位身份不明的丫髻侍女正在煮酒,案几上,酒色粲碧,杯浮紫电光。
郑旦偶尔离开高逸心神,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有煮酒器物,皆是古时豪门旧物,郑旦确实是一个极风雅的女子。
水榭外山色翠亭亭,大片梅花绚烂如海,郑旦手持一把纨扇,团团霜雪色,清风满袖。
高逸看了眼那个面目丑陋的煮酒丫鬟,总觉得她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记得郑旦称呼以浣纱婢。
婢女也跟个没有七情六欲和半点神识灵智的木头人似的。
高逸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问道:“你只是受邀成为白帝城的阍者,又无谱牒身份,当真不在我宗门这边录名,在祖师堂内一同悬开山祖师的挂像?”
看遍浩然历史,哪位宗字头仙府的开山祖师,没有几段既精彩且玄乎的故事,不曾遇见几位根脚晦暗不明的高士异人?
荆蒿的青宫山有,上巳剑派当然也有。
郑旦神色淡漠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此是天理,你高逸好歹是个开宗立派的玉璞境,不必作妇人辈惺惺作态。”“虽说双方临时解契,没有等到你白日拔宅飞升,但是该给你的好处,不曾少了你半点,你其实是把未来收益提前支取了,还没有任何隐患,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
乖。”“流霞洲那座应运而出的上古洞天遗迹,志在必得的荆蒿和蜀南鸢都已识趣退出,尤其是荆蒿,前期投入极大,诸多心血谋划,都等于打了水漂。你一个小小玉璞境,能够在两位飞升境手上夺取此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说福地,还有经营不善的可能性,反成鸡肋,这类洞天,却是可以拿来就用的。此次结伴出游,我故意多次现身,与人递剑两次,就是让某些人心鬼蜮之辈,不敢轻易对你出手。但是你自己得心中有数,此间事了,等我去了白帝城为郑先生担任阍者,你我就
算两清了。将来遇到过不去的坎,你大可以去白帝城磕头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搭理你半句。”
天隅洞天洞主蜀南鸢,刚刚跻身飞升境没多久。如此一来,流霞洲就有了两位飞升境坐镇山河。真正让荆蒿和蜀南鸢死心,愿意主动放弃一座洞天遗址,不是郑旦与他们同为飞升境,不是她的剑术和师传,而是郑旦主动泄露天机,她即将赶赴那座已经封山
的白帝城,担任看门人。
否则飞升境修士之间,一旦撕破了脸皮,明里暗里的手段,层出不穷,剑术之外,郑旦自认比不过那两位在流霞洲可谓根深蒂固的地头蛇。
所以他们真正忌惮的存在,只是郑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