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的时候,黄惠生正独坐在花园里浅啜着小盅里的翠芽。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有些意外。
这么晚?
蓦然间,竟莫名感到一阵心绪不宁。
“书记,这么晚了,还没休息?”黄惠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睡不下去呀!”
“噢?什么事?”黄惠生脸色沉了下来,猜想他一定是为了钱的事,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只等着他开口。
“老黄啊,有人举报你们‘盛世’开发的楼盘涉嫌价格欺诈,消息刚从省里下来。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究竟怎么回事呀?”寇彬的语气缓慢而平淡,不带半点颜色。
黄惠生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儿怎么会被上面知道了。
霎时又镇定下来,说道:“价格欺诈?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书记,你知道的,珊珊不在了以后,公司的事务我过问得少了,不过他们应该不敢这么做。我马上了解一下,绝对不让这事儿节外生枝。”
“老黄啊,赚钱归赚钱,但有些手段是不是该知会我一下?不然出了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寇彬语气平和,但言语中显然夹枪带棒,“而且,照着之前的计划,你也赚得不少了。”
一听这话,黄惠生知道,事情应该是坐实了,但眼下只得硬着头皮死扛。
“书记,这事儿我确实不知道。我需要一点时间,事情弄清楚了,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黄惠生心虚地说着。
“没有最好,这事儿是省里的人在调查,所以我也不好插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你要知道,现在可出不得半点差错。”寇彬在电话那头森然冷笑。
“我知道,我知道。”
黄惠生惶惶然放下电话,一颗心却慢慢悬了起来,空落落,晃悠悠,无处着落。
黄惠生自持这番手段做得奇巧,而且一路悉心打点,怎么会就漏了风儿?还闹到了省里?
刚才寇彬一席话,看似提醒,实则敲打,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用这招瞒天过海的手法在老百姓头上“割韭菜”,确实瞒着寇彬。现在他知道了,不仅因为没能分一杯羹而恼怒,必然也对自己心存芥蒂。
什么省里的人在调查,他不便插手?这不过是作壁上观的借口而已,他这是有心要对自己小惩大诫。黄惠生明白寇彬话里的意思。
黄珊去世之后,黄惠生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好容易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对于名利钻营,却已是心灰意冷。
对于寇彬,原来确是有所依傍,也心怀感激。但痛定思痛之后看来,他更像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寇彬刚四十出头,而自己已经年过六旬,加之爱女的离世,大家想要的,已经渐渐变得不一样。
从那时起,黄惠生开始为自己的退路打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黄惠生这样想着,掏出电话给万霜华拨了过去。
“惠生,这么晚了,什么事?”
“霜华,公司在购房合同中做手脚的事情,被人捅到省里去了,现在省里已经开始调查,初步的定性是价格欺诈。如果这一查到底,后果不堪设想啊。”黄惠生缓缓地说着。
“什么?”万霜华惊坐而起,“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亏得我在上面有些关系,人家一得到消息就立马告知我了。”
“住宅公摊不超过百分之三十,商铺公摊不超过百分之六十”,这一偷换概念的事情万霜华一早就知道,这是股东会决议通过的捞钱手段。她也一度认为这一手段奇巧,能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捞钱,不想,竟被破了案。
“那怎么办?”此刻的万霜华比黄惠生更加焦急。
万霜华知道,如果省里真的一查到底,公司即将面临的是巨额的面积差额补偿,甚至还有违约赔偿和行政处罚的罚款。
这些款项加起来,公司又将面临资金短缺的状态。前面已经有过贷款和增资扩股,一旦资金链再次断裂,对“盛世”来说将会是灭顶之灾。
那就意味着她满盘皆输,所有的心血和付出将付之东流。而她处心积虑,是付出了怎样的辛苦和代价才熬到了今天,她如何甘心?
黄惠生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明天一早去州里,通过州里的人再联系省里。你放心,‘盛世’是你的心血,更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让它在这个坎上,一蹶不振。”